突变发生不过一瞬。


    箭矢破空，如惊雷从天而降，朝姜烬一人袭去。


    她骤然紧锁的瞳孔中印出越来越大的尖锐箭头，但脚如生根，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死亡气息飞速而至，姜烬终于重新掌握了身体，她朝一个黑色身影奔去。


    转身的下一秒，她背后的衣裙擦破一道裂口，紧接着，“叮”的数声，地上炸开金色火花，钢制箭头深深插地。


    裴凛直奔姜烬，在她投来之前就已大展长臂，在接踵而至的箭雨之前，一把揽住了她。


    先于死神，姜烬又闻到了那熟悉的龙涎香，独属于裴凛气息。


    长身飞转，裴凛已将姜烬牢牢护在身下。


    只见他右手挥长剑，剑花飞舞间形成了一片蓝火屏障，被斩断的箭矢不断飞弹出去，散落四方。


    长剑与飞羽两相抗衡，精金对撞，不断发出锃然鸣响。


    很快，石文越和明哲提剑闯入漫天飞箭前来接应，二人配合为裴凛断后。


    终于，滔滔箭雨中冲出三道银光。


    尖锐金属声消失，重现聒噪蛐蛐声。


    他们被突然出现的飞箭阵赶出了大殿。


    明哲怒道：“没想到这废殿里竟然有这样的机关设置，那胡人真是可恶，我看他是故意将我们引到这个地方！”


    石文越皱紧眉头，也道：“难道踩错一步就会遭到这样的攻击吗？”


    姜烬从裴凛怀中退了出来，她拨开头发凌乱的头发，对裴凛道：“多谢大人。”


    裴凛收剑回鞘，将姜烬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在他庇护下，姜烬毫发无损。


    他缓缓道：“你的思考方向是对的，但少了一点。”


    姜烬接上：“还要结合地上八卦的方位，离卦。”


    在箭雨降临前一刻，她想到了这一点。


    裴凛点头：“随着每日值守星宿不同，开口位置发生变换，今日四月初一，当值为张月宿。”


    他目光看向堂内始终端坐的药师佛，顺着祂结施依印的手指向上，那穹顶之上的瑰丽星象图每晚都与更辽阔天空相因相称。


    裴凛目光深沉：“天上星宿自然变换，地上八卦依势而动。今夜张月鹿，天上对应南方朱雀，地上对应离三卦，缺一不可。”


    “由此，上察二十八星宿，下合九宫八卦，可解千机。”


    石文越默默听着裴凛的话，终于听明白了：“既然如此，只要再找到地上对应的位置，我们就能进去。”


    明哲看了一眼面色开始逐渐苍白的姜烬，对裴凛道：“大人，我们再进去找一找？”


    裴凛示意：“走。”


    四人重新进入了凌乱的殿内，开始低头仔细查看是否有错过的细微标记。


    明哲竟飞身上了殿顶的横梁，由上向下凝眉俯瞰。


    但四人忙碌一番后都是一无所获。


    姜烬从地上缓缓直起身，但依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急忙靠在主佛旁的一尊药师如来像旁，稳住身子。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取出一颗淡黄糖粒，那是裴凛在出发前递给她的。


    枇杷糖入喉，酸甜蜜意溢在唇间，渐渐缓和了无力和眩晕。


    她将如水目光放在那沉视于六尊不同身色药师如来佛的裴凛。


    低头掩去眸中神色，再抬眼，她看向自己不久前踩上的地砖。


    那处早已被暗箭刺得裂开，又看向主佛顶端的覆碗状穹顶，展翅的朱雀跃跃欲飞。


    难道还有什么被忽视了吗？若真的只是寻找某处细微标记就可以，不可能四个人毫无发现。


    既然没有思绪，姜烬索性闭上双眼，放空大脑。


    耳中全是裴凛三人敲击、走动的声音，殿外响亮的蛐蛐声传到里面几乎就听不见了。


    是室内的声音放大了，还是整体的隔音效果极好？


    姜烬脑海中浮现黄风消失前的模样……


    再抬眼看向头顶，最大的覆盆顶旁是左右数连三个悬角顶，还有三面的山墙。


    她原本以为这是寺庙说法堂的一般性建造，能在主持说佛时扩大声音。


    但若这一切都是主持前朝工部侍郎陈万安的刻意为之呢？这其中一定别有深意。


    姜烬心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声音也是打开通道的关键之一？


    安静的大殿里，突然响起姜烬的声音：“打开通道的关键可能与九宫八卦无关。”


    散在四处的三人同时看向姜烬，见她慢慢走向最早被暗箭射中的地砖。


    明哲“腾”的一声从梁上翻下，拦住姜烬：“女郎莫急。”


    石文越也道：“对啊，你若有想法先说出来，然后让我们去试。”


    他们都对姜烬刚才的状况心有余悸，怎么能让女郎次次都走在他们武夫之前。


    姜烬也不逞强，便停在原地，道：“我的想法是，这开关可能与声音有关。”


    她目光深深：“这应该是一个触碰式与声控结合的开关。”


    这话就连裴凛都是一怔，他们等着姜烬继续说。


    姜烬指向头顶梁造、三面墙体，解释着：“这座大堂几乎是将戏楼有利于扩大声音的结构全数吸纳，而不论是黄风的消失亦或是突然出现的暗箭，都在告诉我们，在我们看得见的空间外还存在另外的空间。”


    明哲：“这我们都知道，因为我们不就是在找密道？”


    姜烬：“对，正是另一个空间存在的某种机关在控制着开关。”


    她看向明哲，问：“你还记得黄风消失之前做了什么吗？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我们的线索。”


    明哲摩挲着剑柄回想，片刻后道：“他大喊了几句话，然后踩在了某个地方，地道就打开了。”


    石文越点头：“对，我记得那个位置，但我们已经反复敲打那片地砖，怎么也没有反应。”


    姜烬眸色变深：“你们只关注了他落脚的地方，忽略了他的其他举动。”


    石文越皱眉回想，倒是明哲很快带着迟疑开口：“难道是因为他喊了暗号？可地下没有人随时监听，只要暗号说对了就开门。”


    裴凛负手而立，始终在深思，补充道：“通过足够大、足够长的声音震动传导到地底的机关，启动入口开关。”


    姜烬点头：“或可一试。”


    她也认为如果在古代真的出现声控与触控结合的开关，属实是惊人。


    裴凛朝明哲递去一眼，他点头上前，按照姜烬的话行动。


    “就在朱雀位的地方，像黄风那样，喊出口号。”


    姜烬：“天命敕召，圣主斩邪；金焰焚逆，万劫不灭。”


    明哲高声重复：“天命敕召，圣主斩邪！金焰焚逆，万劫不灭！”


    高大的身影与那血污满身的胡人重合，只是黄风有着仿佛着魔般的癫狂，仰天大喝。


    仅仅是疯狂的宗教狂热吗？


    在紧张与不安中，一旁等待的三人都不禁捏了一把汗。


    在人眼看不见的地方，声浪回转与墙体、穹顶之间，被巧妙结构倍数放大，再通过细小孔道传递到地下的某片震动膜上，数个杠杆组连接的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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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衡装置开始倾倒。


    地面上，姜烬捏紧的手，渐渐松开：真的只是教派的信仰口号吗？


    地下，滑轮滚动，绳索绷紧，最终金属闩松动。


    不，地砖动了！


    失重感传来的瞬间，明哲心中大喜，他急呼：“大人！”转而投身于黑暗。


    很快，两道一闪而过的身影追黑而去。


    是裴凛一把揽住姜烬的肩，带着她飞一般进入密道，石文越提剑在后。


    轰——


    四人头顶传来石板掩闭的声音，光亮消失，全然黑暗。


    密道虽然错综复杂，联通各地，但因本身狭小，远处的声音也更容易传播。


    姜烬四人的动静，已经同一时间传到了黄风的所在地。


    黄风将军正如过街老鼠般缩在墙边处理伤口，他因失血过多，脸色几乎呈现灰黑色。


    “嘶。”


    黄风两道黑浓的眉毛几乎连成一道，他用手紧紧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


    不过瞬息之间，裴凛的袖箭还是射中了他的左胸，虽没有射中心脏，但因为箭头带着倒刺，他一个人是断然不能拔出来，只能将箭羽剪短，减少出血。


    在听到另一边的动静后，黄风不可谓不震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解开入口的秘密？


    一个不留神，胸口的血又开始流。


    听着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本来想等处理好伤口后，就去给那四人收尸，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已经进入了密道。


    黄风一边摸墙逃走，一边暗想：该死，难道这群人里有教中人？不然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解开陈掌教的设计。


    明哲等人的声音越来越近，黄风眼中焦躁加甚，不顾疼痛朝前方那泛着暗光的金属拉环奔去。


    实际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明哲举着火把走在前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警惕道：“大人，有血腥味。”


    裴凛也侧耳细听：“黄风中了箭，很可能还没有走远。”挥手向前。


    两人几乎没有发出脚步声，继续向血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但后方两人的速度就慢了不少，石文越眼见灯影下姜烬的背影晃了晃，接着整个人就向后倒。


    石文越着实一惊，他赶紧冲上前一把扶住快要倒下的姜烬，急道：“女郎，你可还好？”


    进入地道的过程就像是做了一趟垂直倒立的过山车，姜烬感觉自己的脑子也被翻天覆地搅拌了一番，昏沉眩晕。


    她在这空气稀薄的地道里走了几步实在是坚持不住，整个人向后倒去，幸好被断后的石文越接住。


    前面开路的两人闻声也赶紧回头。


    姜烬双手颤抖，又拿出了三粒糖果，补充糖分，她咬了咬舌尖，血丝蔓延口舌之间，她声线微乱，但还是撑着石文越站了起来，道：“我没事，继续走。”


    石文越撑着姜烬，真实感受到她纤瘦的双臂在微微发颤，道：“可你的状态真的能坚持吗？女郎要不你还是在上面等我们吧。”


    姜烬虽面色苍白，但目光坚毅，她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找到出口一起出去。而且，我们必须尽快抓住黄风，不然他很可能会在密道中给我们使绊子。”


    “这里机关无数，绝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似是为了回应姜烬的话，明哲手中的火把率先发出噼啪声响，火影摇晃间，四人背后响起了地动山摇般的动静。


    轰隆隆，如同远古猛兽出笼。


    石文越脸色一变，将拔出的剑瞬间重新收入剑鞘，转身大喝：“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