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缝隙(二)

作品:《请谈钱,别说爱

    在钱立川还叫许立川的时候,是他迄今为止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他的妈妈叫钱茵,是港城钱家的大小姐。


    他的爸爸许建邦,在70年代来到港城,白手起家。


    钱茵聪明漂亮,从小无论学习什么都比别人快,也做得比别人好。年纪轻轻就在商场上崭露头角,本是钱老相中的家族继承人,却因为喜欢上许建邦自愿放弃了继承权。


    在当时,这种千金大小姐爱上穷小子的戏码并不被港城的名流看好。


    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笑话,两人却丝毫不顾外人的眼光。


    婚后,许建邦在钱茵的帮助下建立了恒信地产。


    钱茵聪慧,极具商业头脑。


    许建邦踏实,又大胆有冲劲。


    在两人的努力下,恒信地产异军突起,很快在港城地产圈占据了一席之地。


    事业上春风得意,生活上两人琴瑟和鸣,很快迎来了新生命。


    许立川诞生在父母满满的爱里,生活富足、无忧无虑。


    钱茵和许建邦都是善良的人,许立川从小就被教导要当一个正直善良的人,要有社会责任感。他也以为,长大后会成为像爸爸妈妈这样温柔善良的人。


    然而,在他8岁那年,一场车祸将一切改写。


    他的爸爸,在那场车祸中丧生。


    在他还不明白什么是死亡的时候,他就被迫面对死亡。


    妈妈很难过。


    所有的人都在安慰妈妈。


    他不懂得怎么安慰妈妈,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死亡。


    他看着爸爸赤/裸着身子躺在冰冷的抽屉里,


    只是担心,爸爸会不会冷。


    直到爸爸变成一埕骨灰、一块碑,


    他才明白,死亡就是,这个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当他明白自己再也没有爸爸了,当他明白妈妈为什么这么难过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来不及宣泄,他和妈妈就被送到遥远的美国。


    他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眼里噙着泪水。


    他不想在这里。


    他想回家。


    可是,送他们来的人却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厌恶。


    他知道,这个人是他的舅舅,钱晋。


    他也知道,他的舅舅一直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们一家。


    钱晋嫌弃地看着他,说道:“哭?哭有什么用?没有人会同情一个男人的眼泪,只会让人看不起你。”


    小小的许立川咬着牙,不敢哭出来,却又忍不住害怕和难过,眼里的泪水蓄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


    钱晋更加嫌恶,说道:“跟你那没用的爸爸一模一样。”


    他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拽到眼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叫什么名?”


    许立川很害怕,但是不敢不回答,哽咽地说:“许……许立川。”


    钱晋闭了闭眼睛,似乎在用力地克制什么,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说:“难听死了。我讨厌许这个姓,你的妈妈姓钱,你也只能姓钱。”


    他不明白,舅舅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姓,但他无法反抗。


    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他的名字就被迫改为“钱立川”。


    幸好,时间可以是良药。


    在美国这个地方,远离一切熟悉的人,也远离一切纷纷扰扰的舆论,钱茵和钱立川确实过上了一段尚属平静的日子。


    钱茵很坚强,在接受了爱人离世的事实后,她很快恢复过来,不仅悉心照顾钱立川,甚至很快重新投入工作,和钱老提议可以将钱氏的业务拓展到美国。


    虽然钱老当年反对女儿嫁给许建邦,但如今人已不在了,他的心底终究是疼爱女儿的,也有此意。


    然而,这个提议还没落实,钱晋又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钱老,也就是钱立川的外公钱国威因心脏骤停去世了。


    钱晋是特意过来,接钱茵回家处理丧事的。


    也许是接连面对亲人的离世,钱茵离开那天,整个人都虚弱无力。


    她是被人放在轮椅上推走的。


    钱立川哭着追出来,要跟着钱茵回去。


    钱晋却抓住他的胳膊,冷冷地说:“别以为你姓钱就是钱家人,你不配。你没资格出席。”


    钱立川像看着仇人一样,恶狠狠地抓着钱晋的手臂,用力咬了下去。


    可是,钱晋没有松手,他甚至没有发怒,反而看着钱立川,任由他咬着自己,狰狞地笑了起来。


    仿佛看着一只龇牙咧嘴的奶猫。


    钱晋用另一只手掐住钱立川的脖子,逼他看着自己,嘲讽道:“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只会张牙舞爪咬人是没用的。这是个强者的世界。”


    “你和你爸一样没用,别说保护家人,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钱立川被紧紧地扼住脖颈,几乎窒息。


    在他最接近死亡的这段记忆里,充斥着钱晋那张狰狞的脸。


    后来的好几年里,这张脸成了他的梦魇,成了他用很多时间和精力想要去击败的目标。


    钱晋没有要他的命,他不屑地将他扔在地上,转身钻进车里。


    等钱立川恢复过来后,那辆车早已开走。


    他本以为,钱茵料理完外公的丧事就会回来。


    可是,一个月,两个月……


    日子一天天过去,钱茵始终没有回来过。


    也没有联系他。


    之前一直照顾他们的保姆还在,一如既往兢兢业业地照顾他。


    钱立川猜想,应该是妈妈有在给保姆付工资,让她照顾他。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回来,她为什么又不联系自己?


    心里堆满了不满和疑惑,一放假,他便立刻买了一张机票回港城。


    那天,恰逢是除夕。


    从机场到钱家这一路上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和团圆的快乐。


    可是,钱立川却被拦在钱家大门外。


    管家很抱歉地说:“钱先生带着一家到欧洲度假了,他特意吩咐过,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钱立川问道:“我妈妈呢?钱茵,她也不在吗?”


    管家:“对,钱小姐也一起去度假了。”


    钱立川:“那他们去哪里度假了?”


    管家:“抱歉,我不能透露先生的行程。”


    钱立川:“我只是想知道我妈妈在哪。”


    管家只能鞠躬:“抱歉。”


    钱立川有些绝望,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妈妈突然就不管他了。


    为什么妈妈可以和钱晋去度假,却不想着回去看他。


    他迷茫地在山道上走着,一滴小小的雨点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抬起头,看到天空阴沉沉的,他的头顶罩下一层朦胧的水雾。


    下雨了。


    雨不大,细细密密的,一滴一滴地落在钱立川脸上。


    很冷。


    脸上很快就覆上了一层水雾,像一层薄冰凝结在他的心脏。


    心被冻得刺痛。


    他孤零零地站在雨雾下的山道,周边都是团圆的喜气。


    只有他一个人无处可去,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


    钱晋说得对。


    就算他姓钱,他们也不会把他当作钱家的人。


    他只是一个到了钱家门口都不得进入的外人。


    他没有伞,这里也没有可以挡雨的地方。


    他只能双手撑在头顶,飞快地奔跑在山道上。


    山路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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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始终下个不停。


    不大不小,却带着冷与湿,将他全身包裹,寒气从他的每一个毛孔渗入,直钻骨髓。


    他只能继续奔跑。


    他认清了一个事实。


    这条路,他只能一个人奔跑。


    钱晋说得对。


    如果不够强,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更不会有人把你放在眼里。


    雨水打湿了他的眼睫,眼前模糊一片。


    可是他的心却从所未有的清明。


    他要变强,变得足够强,变得比钱晋还要强。


    只有成为最强者,他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


    钱立川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的黑暗让他恍惚了一阵。


    原来只是做梦。


    做噩梦后,身体像是启动了什么保护机制。


    灵魂和身体好像会有短暂的分离。


    钱立川在床上感觉身体很重,好像动不了一样。


    待意识回笼后,身体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他在床上坐了起来,抬手揉了揉额头。


    其实,那几年,他经常会做恶梦。


    梦里是阴沉沉的冷雨天,是永无尽头的嘉道丽山道,是钱晋狞笑的脸。


    可是,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梦见过小时候的事了。


    今天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和妈妈的争吵勾起了曾经的记忆,


    又或许是……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林天恩的样子。


    心脏骤然一缩。


    久违的恐惧感猝不及防地漫上来。


    不行。


    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将林天恩从头脑里清楚出去,也将心里的恐惧压了下去。


    他翻身下床,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眼睛却看着放在边上的一条熟悉的手帕。


    他抿了一口酒,将手帕拿了起来。


    是林天恩给他敷脸的那条手帕。


    今天回来的时候,他本想将手帕和冰袋一起扔了。


    却又在最后时刻,犹豫了一下。


    最终只是把冰袋扔进垃圾桶,却莫名其妙将这条手帕带了回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带回来干什么,于是就顺手放在了桌子上。


    自从13岁那年,妈妈被钱晋接回了港城,他就一个人长大,一个人想办法变得强大,一个人学着和这个世界相处。


    虽然他的身边有保姆,但是保姆只会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虽然他后来遇到了程洋,但程洋和他更像上下属关系。


    程洋很忠心,是一个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但是他不会做多余的事。


    不像林天恩。


    很烦,很爱多管闲事。


    会给他准备冰袋,会给冰袋包一条手帕。


    还会问他:“疼吗?”


    15年来,第一次有人关心他疼吗。


    却是一个连自己都不一定能顾好的人。


    哼。


    她有什么资格关心他。


    他的手突然用力,将手帕紧紧地攥在手心。


    像是将自己的恐惧捏住。


    他不喜欢和人产生太过深入的感情连结,


    有了感情的牵绊,就会瞻前顾后,就会害怕失去。


    像程洋这样刚刚好。


    他只需要身边的人足够忠心,能帮他就够了。


    他举起酒杯,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也将伺机从黑夜缝隙里钻出的恐惧与不安重新封印。


    情绪平复过后,钱立川手心松开,没有丝毫眷恋地将手帕扔进了垃圾桶。


    这手帕来得太晚了。


    他已经不需要别人的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