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


    程杳杳慢吞吞的啃着她的荷包蛋。


    一口鸡蛋一口粥。


    别说，黄毛的蛋还煎得怪好的，边边焦脆，中间却是蓬松又柔软，蛋黄刚刚好熟透，也不至于太过噎挺。


    “怎么不吃鱼？”


    他还煎了两条鱼，鱼皮完好无损，金灿灿的，巴掌大小，装了两个小盘子，一人一条。


    “觉得太油腻了？”他皱着眉，有些不解。


    黄毛那边的鱼已经被他消灭得差不多了，但她这边的一口未动。


    咽下嘴里的蛋。


    程杳杳摇摇头，“不是的，我不太会挑刺拨壳。”


    上辈子长在内陆，家里又穷，从小就没吃过几次吃河鲜海鲜。


    后来长大了，每天忙忙碌碌，吃饭都得计算着时间，加上她嘴又笨，鱼刺进了嘴里根本挑不出来，久而久之，就不吃鱼了。


    “笨死你得了！”


    黄毛的一句话打散了程杳杳心中的小悲伤。


    他忽然站起身。


    趁着他转身背对自己的功夫，程杳杳翻了个白眼。


    有什么了不起的……


    霍懿行拿了双新筷子回来，将程杳杳的鱼移到自己面前。


    她的煎蛋旁落下一块白嫩带着焦黄脆皮的鱼肉。


    黄毛剥的。


    程杳杳有些诧异。


    面前的男人手持银色金属筷子，全神贯注的盯着桌上的鱼，神情严肃，仿佛在签一张上亿的合同。


    眨眼间，鱼鳍与鱼身分离，两排细细小小的刺被拨到一边，筷子再次落下，鱼肉沿着脊柱被利落的一分为二。


    一块接着一块的白肉放入盘中。


    在她的注视下，一抹淡红逐渐爬上男人的耳朵。


    “看什么看！吃你的！”


    一如既往的冲得要命的语气。


    程杳杳把鱼肉塞进嘴里，认真的看着他，“霍懿行，你做的鱼真好吃。”


    “嗤。”黄毛不屑一笑，眉梢都要飞起来了，“那当然，不看是谁做的。”


    她一口鱼一口粥。


    煎蛋旁堆满雪白鱼肉。


    餐桌中央，小盘子里的鱼已经成了一条完完整整的骨头。


    霍懿行放下筷子。


    他今天出奇的耐心，没有催她，也没有离开餐桌，甚至都没有皱一下眉。


    就静静的坐在那里。


    她下意识加快吞咽速度。


    对面的人反而皱起眉，“着急什么，慢慢吃。”


    有那么一瞬，她的心脏好像滞空了。


    早已经释怀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尖，眼前好像变得模糊起来。


    “好……”


    程杳杳的头埋得更低了，夹了一筷子白肉，送进口中，用力咀嚼，仿佛要将恼人的情绪咽下。


    鱼肉、煎蛋、白粥渐渐消失，胃囊装得满满的。


    好满足的一顿早饭。


    “喂。”霍懿行冷不丁开口。


    “嗯？”程杳杳抬头看他。


    他却不说话了，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啊？


    他什么意思？


    要她亲他？


    不嫌鱼腥吗？


    程杳杳不解……


    “笨蛋。”


    餐椅摩擦大理石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锐。


    霍懿行微俯下身。


    小麦色的手臂出现在她面前，手指在她唇边一抹。


    不过一瞬，又坐回椅子上。


    肌肉记忆般，他径直将米粒塞入嘴里。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程杳杳惊呆了。


    对面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妥，可是怎么办，吞都吞下去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一踢椅子。


    “我做饭，你洗碗！厨房有个洗碗机，自己学操作！”


    如同大爷般，长腿迈到客厅，往沙发上一坐，开始闭目养神。


    可红艳艳的耳根子却将主人的恼怒暴露无疑。


    程杳杳可不敢再惹又羞又怒的黄毛了，鹌鹑一样，憋着笑，缩着头，把碗筷收进厨房。


    “先按上面那个键，再点下面那个键。”


    口是心非的男人开口了。


    “扑哧。”程杳杳忍不住笑了。


    “你在笑？”被耳尖的黄毛听到。


    “哪有！懿行哥哥，杳杳哪里有笑！一定是哥哥听错了！”她夹着嗓子反驳。


    “哼。”黄毛冷冷一哼，“收拾完去学校一趟，把你的行李收拾过来。”


    又是发号施令的语气。


    程杳杳本以为自己会生气，会想办法推脱，可是她好像不了解自己了，她竟然觉得和黄毛住在一起也不错。


    天啊！


    她这是被下降头了吗！


    ***


    休息日，校园比往常安静许多，就连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小麻雀，都静静立在枝梢。


    轰——


    红色跑车驶入校园。


    打破宁静。


    稳稳停在一栋女生宿舍楼下。


    “赶紧去收拾。”说完，黄毛靠在座椅上玩手机。


    社死，好社死。


    路上只有三三两两行人，可几乎每个人都会回头看向这辆张扬跑车。


    谁来救救她！


    程杳杳头都要埋进胸里了。


    观望四周，趁着没人经过，飞速的跑下车，冲进宿舍。


    她竟然忘记求黄毛把车停在学校外面了。


    楼梯里的女人懊恼摇头，掏出手机，视死如归的点击语音通话。


    不到一秒，电话接通，手机里传来黄毛的声音。


    “喂？”


    “懿行哥哥！”女人调动情绪。


    “干嘛。”手机里是冷漠的语气。


    程杳杳四处张望，找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蹲下。


    没别的，就是爱面子，她这般雌鹰一样的女子，怎么可以被旁的不相干人士听到如此矫揉造作的语气呢。


    提气夹嗓，“懿行哥哥能到学校外面等杳杳吗？”


    “为什么。”


    “宿舍楼下女生太多，我懿行哥哥又这么帅，万一懿行哥哥被别的女生勾走怎么办？”


    对不起了各位同学！


    死道友不死贫道。


    程杳杳将自己埋成一团，透过栏杆缝隙偷窥楼下景象。


    红色跑车大摇大摆的占据一半道路，一动不动。


    “嗤。”


    手机传来一声轻笑。


    程杳杳甚至能想到黄毛如今的状态。


    嘴角上扬，眉梢得意洋洋的高高挑起，指尖一下接着一下轻点方向盘。


    说不定还在抖腿。


    “就这么喜欢我？”耳朵果然传来贱兮兮的声音。


    “当然啦！杳杳最喜欢懿行哥哥啦！


    “懿行哥哥走吧走吧。”


    程杳杳催促着，她快要夹不下去了！


    “不行。”黄毛的拒绝干脆利落而冷漠。


    “为什么！”程杳杳尖叫一声，彻底夹不住了。


    “哼，没有为什么，快收行李，挂了。”


    话音刚落，手机里便传来嘟嘟声。


    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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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搬来的时候，她提了两袋东西。


    现在要离开了。


    程杳杳很快便收好了，仍旧是两袋行李，只是更重了。


    她扔了些衣服，空出的地方替换成高高的一大沓资料。


    其他舍友都不在，宿舍里静悄悄。


    回望了眼空荡荡的床铺和书桌，背起她的小粉。


    忽然又添了几分莫名惆怅。


    门被推开了。


    “杳杳？”看到程杳杳的瞬间，姚瑶怔在原地。


    她的视线落到门口的两袋行李上，嘴唇轻动，“你，你要搬走？”


    “嗯！”程杳杳点点头，朝她挥手，“再见。”


    说着便走到门口，打算提行李离开。


    “对不起。”


    姚瑶忽然的道歉令程杳杳有些怔忪。


    小粉包被一股小小的力气揪着。


    “对不起，程杳杳，我们不该不理你，不该不和你说话……”


    揪着小粉包的手一点也不安分，可怜的那一角布料被揉了又揉、捏了又捏，变得皱皱巴巴。


    一如这只手的主人，表情扭成一团。


    “我们不该孤立你，对不起……”


    程杳杳叹了口气，正想和她说没关系。


    可姚瑶却没给她插话的机会。


    “谢谢你，程杳杳，谢谢你那天救了我。你那么善良、不计前嫌，我却带着好朋友欺负你，对不起……”


    姚瑶低着脑袋，一个劲的自我忏悔。


    程杳杳拍拍她的肩，“你没事就好。”


    “因为我喜欢霍怀瑾！”姚瑶抬头，眸中含着一包眼泪，“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自私，还被爱情迷了眼，为了男人做出伤害同性的事。”


    她拼命摇着头，泪花滴滴飞溅，“对不起，我知道道歉也无济于事，我本来想好好报答你，可是你都被我们逼走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怎么哭了呀！”程杳杳惊慌失措，从小粉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哎呀，不关你们的事，是我自己想走，你别哭了！”


    谁知姚瑶却哭得更伤心了，哇哇大叫。


    “你现在需要休息，别哭了！”


    “呜呜！你怎么这么好！呜呜，对不起！”姚瑶擦着泪，“我没事，身体好着呢。”


    说着，她又哭起来，“呜呜呜！那天多亏了你，我才没受到伤害，呜呜呜，我不会和你抢的，不！我就不配和你抢！”


    这一番话听得程杳杳云里雾里的，“抢什么？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姚瑶吸吸鼻子，“抢霍怀瑾啊！他本来就喜欢你！呜呜呜！你们是双向奔赴，我只是一个恶毒女配！”


    “谁？！”程杳杳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怀瑾！”


    “等等等等！我不喜欢霍怀瑾啊！霍怀瑾说他喜欢我了？”


    “他没和我说过，可是，可是。”姚瑶哭得一抽一抽的，语气却很轴，“可是我看的出来。”


    程杳杳叹了口气，“你误会了，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骗子！”姚瑶泪眼朦胧，“那天他还说要养你！”


    “他真的没有！”程杳杳无奈的笑了。


    她百分之一亿肯定，霍怀瑾不喜欢她，他看向她的眼神毫无波动，那晚说的话，或许只是为了刺激霍懿行。


    “说起来，你那天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小巷子里？太危险了，女孩子一个人出现在那种地方也太危险了……”


    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程杳杳就后悔了，她怎么又开始说教，又开始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