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作品:《多梦春》 钱宇薅着后脑勺的头发,感觉自己是给迷茫开门的迷茫妈。
迷茫到家了。
宋呓欢瞥他一眼,调门很高地又嚷:“我来上课啦!”
嚷完轻车熟路地换一次性拖鞋,朝着燃哥房间走。
“咦?”她看都没看钱宇,甚至还没看见琴,嗓门特别高,“琴怎么回事啊?”
“那个…宋神?”钱宇犹豫着喊她。
她怎么跟失忆了似的。
“这是怎么了?”她扬声问。
失忆得有点太彻底了吧。
钱宇彻底摸不着头脑。
“昨天不是…”
他话没说完,手里就被塞进个袋子,沉甸甸的,烫手。
他打开袋子,里面是两菜一汤,咖喱牛肉、炒苋菜和冬瓜羊肉汤。
再抬头,宋呓欢对着他做个把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他立马闭上嘴。
她又打个扑扇两下的手势,无声地让他一边儿待着去。
钱宇抱着热腾腾的菜,蹑手蹑脚但迅速地滚了。
“琴坏了。”迟燃靠着门边说。
宋呓欢蹙眉看琴,“这么严重?怎么弄的?”
琴键凹下去一大块,黑白键碎的碎,裂的裂,露出底下的木质结构,看着都心疼。
迟燃面无表情地说:“拿钱宇大头砸来着。”
胡诌,明明是哑铃砸的。
“哦…那他头还挺结实的哈哈。”宋呓欢干笑。
他忽然朝她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微微垂头,空洞的视线也垂下来,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脸上。
她立马有些心虚地回避视线。
他声音从上方落下来:“你怎么会来?”
她专门问过钱宇,他是跟她说琴坏了,但迟燃不知道他说过。
所以,她有无数种合理回答。
上课呗。
这不两点了嘛。
我怎么不能来?
可他那双泛灰的眼睛望着她,直白空洞。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地“看”向她,她忽然就哑巴了。
这一犹豫,就错过合理的回答时机。
“嗯?”迟燃催促她回答。
宋呓欢提口气,继续回避视线——
“哎?象牙不是挺硬嘛,怎么会碎?”
说完有点想死。
她这转折比象牙都硬。
迟燃好像哼了声,又好像只是呼吸。
“买卖象牙犯法。”他说。
“哦,原来是这样啊。有道理,大象肯定很想留着自己的牙。”
宋呓欢飞快继续问:“可古董钢琴一般不都是象牙吗?”
迟燃呼出口气,还是回答了:“最开始是象牙。我很早之前买的琴,那时候还没禁止买卖。禁止之后才换成仿象牙。”
“仿象牙…哦那应该仿得也不怎么好,还挺不禁砸的。”
“买得很早是多早啊?”她总算又想到个问题。
迟燃说:“16年买的,我那年卖了首歌,拿全部收入买了这架古董钢琴。”
“那这琴多少钱?”
迟燃说出个数字,宋呓欢倒吸口凉气。
“夺少??你一首歌能赚这么——多?你花这么——多钱买个琴??”
这倒是真情实感。
“那时候对钱没什么概念,借着过生日的由头就买了”。
宋呓欢摆弄手指头算算,问:“你那时候也是二十岁生日吧?”
迟燃没说话。
她继续追问:“那这琴修起来会不会也很贵啊,得多少…”
“宋呓欢。”他忽然念她大名。
“…叫我干什么。”
“你再给我扯。”
完蛋。
她脑子里就剩这俩字,紧紧抿住嘴巴。
她刚刚光顾着满脑子搜刮能扯的废话,没注意到,他们聊天的时候从头到尾都面对面站在房间正中,距离很近。
不至于贴在一起,但也差不多。
没人会在挨得这么近的时候杵着聊天,更没人会这样聊象牙。
百疏再一疏。
迟燃后退半步,笑了两声,才说:“你早知道琴砸坏了,别装。”
陈述句。
“那你早不打断我!”宋呓欢咕哝,“看笑话呢…”
他缓步坐琴凳上,撑着下巴笑,“我就想看看你能扯多远。”
“无聊!”
“不无聊。”迟燃还是笑:“谁知道你那么能扯,大象肯定想留着自己的牙,还有什么…仿象牙仿得不怎么好…”
宋呓欢越听越觉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到顶点,反倒跟着笑起来。
他们半晌没说话,整个房间里都是那种无奈的笑声。他好不容易收敛笑意,可她一出声,他也被带着笑起来。
就这么此起彼伏地笑半天。
傻乎乎的。
等到笑声平息,那种暧昧尴尬之间的氛围才漫上来,空气显得格外静。
他们都没打破这种静,一站一坐地沉默着。
宋呓欢肆无忌惮地垂眼看他。
他坐在琴凳上,依然是那种特有的懒散的姿势,手摸在砸坏的琴键上,小范围地用指腹画着圈。
总得有人说点什么,对这个场景下个定义也好,做个决定也好。
总得说点什么,不然就永远不上不下地卡在这。
不想卡在这。
可不卡在这里,能去哪里?
比起不上不下地卡着,她更怕听到不想听的客观事实:
钢琴坏了,我没法教你了。
你不用来了。
迟燃还是先开口:“我想着…”
“你别说!”宋呓欢嚷。
他有些无奈,“你先听我说…”
宋呓欢:“我不听。”
迟燃:“我是想说…”
“吃不吃冰淇淋!!”钱宇嗷一嗓子,迟燃再次被打断。
他叼着冰棒雾里哇啦地走进来,塞给他俩一人一跟。
“我刚翻冷冻层竟然翻到几根冰淇淋,天知道我有多馋冰淇淋,刚好没过期!咱就是说,幸运!”
宋呓欢翻过冰淇淋看看,“…后天过期。”
“那不还是没过期嘛。”钱宇叼着冰淇淋含糊不清地说着走出去。
迟燃被打断三次,默默地撕开冰淇淋,没再继续。
氛围再次回到那种不上不下、悬而未决的样子。
冰淇淋是那种黑白两色旋转的圆柱,有个塑料盒,看起来非常好吃。
可惜她不能吃冰淇淋,只是捏着小木棍举着,另只手用盒子接着。
节拍器还在响。
一嗒嗒二嗒嗒…
宋呓欢就在沉默里听着他的呼吸,她的心跳。
明天还来吗?
明天不能来吗?
来了说什么?做什么。
无数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混在心跳里,混乱如麻。
也许可以半开玩笑地说她想学乐理,或者说想学他那个长得像游戏机的打击垫,这样她还能再来。
明天能来,后天也能来。
那再之后呢?
借口就是借口,借口都有保质期。
过期后,再想下个借口吗?
室内温度不高,但冰淇淋还是滴滴答答地融化着。化下来的奶白沾到她指尖,抿一口,甜的。
她端着盒子,接着冰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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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淅淅沥沥化下来的甜水。
时不时抿一口指尖的甜。
迟燃也安静地吃着冰淇淋,真的就没说话。
宋呓欢捏着冰淇淋,光明正大地看着他。明明是她不让他说,可他真开始沉默,她反倒觉得焦灼。
冰淇淋比她更焦灼,不知不觉就全化进盒子里。黑的白的都混到一起,融化成灰不拉几很难看的样子。
她盯着那摊过期的甜水发呆,脑子里很突然地蹿出三个字:
想见他。
就这三个字,庞大得不像话。
如果想藏,得用好多好多个借口才能掩埋。
哪怕是刚才那些笨拙的借口,想一个起码要两个4/4拍,得想挺久。
可想见他三个字从出现到占满心脏占满脑海再占满所有乱七八糟的不知名也不怎么听话的器官们,根本用不了一拍。
而蓄满勇气,只需要一瞬间。
宋呓欢忽地站起来,将融化的冰淇淋盒往地上重重一撂,起身冲到他身边。
她手往电竞椅背上一撑,将他圈在椅子上。
管他的!
她摁着凳子,对着他大声说:
“我明天还来!”
迟燃被她的动作吓到,背脊贴在电竞椅上,吃完的冰棍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努力眨眨眼,可窗帘关着,他感受不到什么光源,也没找见粉。
她靠过来的时候,发尾扫过他的脸。力道很大,扫过那片区域依然火辣辣地泛着疼,估计也发粉。
周围的皮肤被发丝戳着,又有些痒。
椅背微微颤动,说不清是她紧张的手抖,还是他。
她说,我明天还来。
她才二十岁,还没学会那些感情里的弯弯绕绕,也没学会什么分寸。
她只不过是说:我明天还来。
但这恐怕是她能想到的,最气势磅礴的一句话了。
“你笑什么?”宋呓欢恼了。
“好。”他笑意更盛,很欠揍地学着她的语气,“你明天还来。”
宋呓欢手一松,被压弯的椅背回弹,荡回来。
“啊?”她直愣愣地问。
他重复:“我说好,你明天还来。”
宋呓欢呆呆地看着他,有点没明白地歪头:“我说我明天还来。”
他有点无奈地继续重复:“我说好。”
他说第三遍,宋呓欢的喜悦心情才追上来,她嘿嘿地笑出来。
笑着又说一遍:“我明天还来!”
迟燃又学她:“我明天还来~~”
宋呓欢摸摸发烫的脸,后知后觉地问:“那你刚才本来想说什么?”
“你以为我想说什么?”迟燃撑着下巴,“让你不用再来?”
宋呓欢没回答。
“我是要问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迟燃说,“你生日的时候是不是还没解封。”
宋呓欢怔住,又半天没说话。
“说话。”他手伸平举高,打个响指。
“…为什么?”
她还没缓过神,脸上的热没褪下去,反倒蔓延开,连空气都热。
“不白吃你蛋糕。”他说,“到时记得来找我。”
宋呓欢被他的话砸得发晕。
她还没从明天还来的眩晕中缓过来呢。
明天是明天,生日也是明天,但是生日是其中最特别的明天。
有特别意义的明天。
她愣愣地问:“找你…干什么?”
迟燃又打个响指,在她耳边炸开来:“你说干什么?”
“回神了小粉。”
响指再次炸开来。
“该盼生日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