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何毕竟是经历过好几个副本的老玩家，虽然刚才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白大褂，从护士站摸出瓶矿泉水，猛灌了几口，才压下心头的寒意。


    转身时，他无意间瞥见那个带来深刻印象的异常NPC。


    “这 NPC 还挺安静。” 穆何心里嘀咕着。


    谢黎就靠在墙角，目光透过幽深的走廊落在 109 床的方向，像是在观察什么。


    之前遇到的副本 NPC，不是疯狂搞事就是刻意误导，像谢黎这样安安静静待着的，还是头一个。


    而且如果自己没理解错误的话，这个NPC是救了那个新人玩家对吧？


    万一副本里面真的有站在玩家阵营的NPC呢？只是自己之前没遇到而已。


    诚然知道对方身份 “异常”，但在这危机四伏的副本里，有个暂时无害的人陪着，总归比独自面对要好。


    穆何不知不觉放下了些警惕，走回护士站继续坐班。


    他不知道的是，谢黎的目光始终没离开 109 床。


    透过走廊与门板，他清晰地看到林浩躺在床上，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谢黎将这 “转化” 到 “同化” 的全过程尽收眼底，眼中掠过一丝了然。


    平静没持续太久，穆何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一阵轻快的提示音。


    这是他自己设定的闹钟，用来提醒他最后一项夜间作业测血压时间到了。


    若是在遭遇 119 床事件之前，听到这提示音，穆何会松一口气。


    测完血压，他的值班时间就结束了。


    可现在，他的心下一沉，脸色有些不好看。


    109 床！


    现在过去，不就是羊入虎口，成了瓮里的鳖吗？


    副本的残酷之处就在这里，祂从一开始就告诉你通关的秘诀，然后借助这把钥匙无情地杀死你。


    穆何低声咒骂了一句，还是站起身，拿起血压计和记录板，朝着病房走去。


    黑暗中，一个个沉默竖立的房门就像荒凉的石碑，等待着下一个它入住。


    凌晨测血压时，为了不打扰病患休息，一般都会禁止开主灯，只能靠床头的壁灯进行辅助照明。


    光线只能照亮眼前半米的范围，风险系数直接拉满。


    穆何脚步放得极轻。


    更遑论他还需要一次性和所有的病患接触。


    为了不让恐惧钻空子，他需要转移注意力，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这一联想，穆何就想到了自己的上一个值班者佐立彦，不知道他又经历了什么？被吓成那个样子。


    新人的惊吓阈值都很低的，穆何苦中作乐的攀比，第一个值班加上新手保护期buff加持，肯定没有自己遭遇的恐怖。


    还别说这样真有用，一连好几个病房下来，穆何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打算故技重施的穆何突然一个哆嗦，一股刺骨的冷风突然顺着衣领钻了进来。


    抬头一看，正是109。


    真是造孽一般的缘分……


    穆何心里打鼓，停下脚步，做足了准备才推开虚掩的房门。


    然而房间里的景象却出乎他的意料，林浩没有如他预想地发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盖得整整齐齐，姿势十分工整。


    穆何悬着的心瞬间落下大半，甚至松了口气，睡着了好啊，他是真怕林浩又说什么浑话刺激他。


    穆何迅速解开林浩的袖口，将袖带缠上去，按下测量键。


    可仪器却没像往常一样发出充气声，屏幕上跳动着乱码。


    “坏了？”


    他皱着眉重新调试，反复按了好几次，结果依旧。


    穆何心里发毛，要是无法完成血压测量，等同于任务失败。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把林浩叫醒。


    有科普说过，像高血压、低血压等等类似病情，需要监测 “清醒时的基础血压” 或 “动态血压变化”。


    “林浩？醒醒，该测血压了。”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没反应。


    “林浩？”穆何加大了力度，又喊了两声。


    穆何这个人没什么近视远视的毛病，唯独夜视能力很弱。


    穆何咬了咬牙，借着壁灯的微弱光线一点点靠近。


    直到两人几乎脸对脸。


    他终于看清。


    林浩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绛紫色，嘴唇肿得发亮，眼窝深陷，而他的眼睛，竟一直睁着！


    一张活生生将自己憋死的脸，恐惧在死亡的那一刻被固定在眼眶之中，和它对视的人理所当然接受了它的宣泄。


    真正的恐惧是叫不出来的。


    穆何张了张嘴，发不出半点声音。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他的鼻腔钻进肺里，紧接着，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视线接触的地方，疯狂钻进他的意识里，熟悉的腐臭味一点点包裹了他的神经。


    “原来被污染是这个感觉……”


    穆何的思绪开始放空，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一片漆黑。


    他以一种诡谲的视角看着自己的身体歪倒在床边，手脚开始痉挛。


    很快，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全是黑的，看不到听不到，身体在腾空，好臭……


    意识消散的边缘，后领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


    穆何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意识像是沉入水底的溺水者被猛地拉出水面，瞬间回笼。


    他瞪大了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的窒息感还没完全消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谢……谢。”穆何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转头时，正好对上谢黎那双极其深沉且平和的双眼。


    他想哭，真的，不仅仅是生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