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节一节地向上攀爬，瞬间冻结了叶凡的四肢百骸。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像，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大脑一片空白。


    世界观，在刚刚那通诡异到极点的电话中，被彻底颠覆，然后碾成了齑粉。


    “小凡。”


    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这片死寂。


    “我们……先下去。”


    下去？


    叶凡的眼珠，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聚焦在自己小姨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是要冒出火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能走。


    妈妈还在上面！


    还在那个杂碎的手里！


    万一……


    万一刚刚的一切，都只是那个杂碎的诡计呢？


    万一妈妈正被他用刀抵着喉咙，被迫说出那些话来麻痹自己呢？


    这个念头一起，刚刚被压下去的狂暴杀意，又有重新燃起的迹象。


    “不行！”


    叶凡的声音嘶哑，像是破旧的风箱。


    “我不能走！”


    “妈妈还在里面！”


    “我要进去救她！”


    他说着，体内那刚刚平复下去的气血，再次翻涌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把那扇该死的门给轰成碎片！


    “你给我冷静点！”


    苏晚晴猛地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一把抓住了叶凡的手臂，指甲因为用力，都有些泛白。


    “你现在这个样子冲进去，是想救她，还是想害死她？！”


    叶凡浑身一震。


    苏晚晴死死地盯着他，那双精明的美眸中，此刻写满了焦急与后怕。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万一姐姐不是被胁迫的呢？万一她真的有什么计划，你这一脚踹进去，打乱了她所有的部署，后果你想过吗？！”


    “计划？”


    叶凡茫然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他完全无法想象，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计划。


    “我不管什么计划！”


    他猛地甩开苏晚晴的手，双眼赤红。


    “我只知道，我妈在里面！和那个想对她不轨的畜生在一起！”


    “我等不了！一秒钟也等不了！”


    “叶凡！”


    苏晚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你能不能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如果秦枫真的要胁迫她，为什么不直接提要求？为什么不让你听她的惨叫？”


    “他打这个电话的意义何在？就是为了让你听你妈妈用那种语气说她‘在忙’吗？！”


    “这不合逻辑！完全不合逻辑！”


    苏晚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叶凡的心上。


    是啊……


    不合逻辑。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诡异。


    看着叶凡眼中闪过一丝动摇，苏晚晴立刻趁热打铁。


    她拉着叶凡，不由分说地就往电梯口拖。


    “跟我下去！”


    “现在，听你妈妈的，也是听我的！”


    “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许轻举妄动！”


    叶凡现在心神大乱，脑子一团浆糊，一身二品武者的恐怖力量，在苏晚晴这个普通人面前，竟像是完全不存在一般。


    他就这么被苏晚晴半拖半拽地，拉进了电梯。


    锃亮的电梯门，缓缓合上。


    门缝中，那扇烫金的“8888”号房门，在他的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就好像，隔开了一个世界。


    ……


    电梯里，死一般的安静。


    只有轻微的电流声，在耳边嗡嗡作响。


    叶凡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双眼无神地看着不断向下跳动的红色数字。


    7F……


    6F……


    5F……


    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刚那通电话。


    妈妈的声音……


    那慵懒的，娇憨的，带着浓浓鼻音的语气……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不痛。


    但是，密密麻麻的，让人发疯。


    苏晚晴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外甥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她何尝不担心？


    电话里那个，真的是她认识了三十多年的姐姐吗？


    那个杀伐果断，永远都保持着优雅与强势的商界女王？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她必须保持冷静。


    小凡已经乱了，她不能再乱。


    “叮——”


    电梯抵达一楼。


    门一打开，酒店大堂那奢华典雅，人来人往的景象，便映入眼帘。


    悠扬的钢琴声，客人们低声的交谈，服务生礼貌的问候……


    这一切，都与楼上那条死寂走廊里的诡异气氛，形成了无比鲜明的，近乎荒诞的对比。


    苏晚晴拉着叶凡，在大堂角落的咖啡厅里，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


    刚一坐下，叶凡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双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痛苦地，压低了声音嘶吼道：


    “小姨！我们为什么要下来！”


    “我们就不该下来！”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苏晚晴。


    “你难道没听出来吗？！”


    “那肯定是暗号！”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妈妈肯定是被那个畜生威胁了！她不方便明说！”


    “所以她才故意用那种奇怪的语气说话！”


    “‘在忙’，‘半个小时’，‘让咱们等’……这一切，肯定都是反话！”


    “她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别等！让我们立刻冲进去救她！”


    “这是一种只有我们母子俩才能懂的默契！一个求救的暗号！”


    叶凡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就是唯一的真相！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


    他甚至已经开始懊悔，为什么自己刚才要被小姨拉下来！


    自己应该一脚踹开那扇门！


    他猛地站起身，作势就要往回冲！


    “你坐下！”


    苏晚晴一把将他按了回去，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她看着叶凡，一字一顿地说道：


    “小凡，你听我说。”


    “这个世界上，如果说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最了解你妈妈，那个人，就是我。”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叶凡那混乱的思绪。


    “你告诉我，你妈妈，什么时候会用那种语气说话？”


    叶凡一怔。


    苏-晚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似乎在组织着某种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惊肉跳的语言。


    “那种声音……”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禁忌的秘密。


    “不是伪装，也不是被胁迫……”


    “那种慵懒，那种娇媚，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满足感……”


    “那是一个女人，在身心都得到极大放松，甚至……甚至是极度餍足之后，才会有的声音！”


    “那绝对不是演出来的！”


    “一个被绑架，生命受到威胁的女人，就算演技再好，也绝对！绝对装不出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韵味！”


    “餍足”？！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地劈进了叶凡的脑海！


    让他整个人，瞬间僵硬在了座位上！


    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不……不可能……”


    “你在胡说什么……”


    “那是我妈！！”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声音尖锐地反驳！


    可是，他的反驳，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力。


    因为，苏晚晴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解开了他心中那个他一直不敢去触碰，不敢去深想的，最黑暗，最恐怖的猜测！


    “你再仔细想想。”


    苏晚晴没有理会他的激动，只是冷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残忍地，逼迫着他去面对现实。


    “你妈妈的声音，是不是我形容的那个样子？”


    叶凡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回响起母亲那道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


    “……在忙……”


    那一个拖长的，微微上扬的鼻音……


    现在回想起来，那哪里是什么被胁迫的信号！


    那分明就是……就是……


    一个让他无法接受，让他几欲发狂的念头，疯狂地侵蚀着他的理智！


    不！


    不可能！


    妈妈怎么会……


    和那个叫秦枫的杂碎……


    他们俩在房间里，“忙”了些什么？！


    才会让她发出那种……那种让自己儿子听到，都感觉脸红心跳，灵魂战栗的声音？！


    “噗通！”


    叶凡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骨头。


    他眼中的光，熄灭了。


    只剩下无尽的，深渊般的……迷茫与恐惧。


    是的。


    小姨说得对。


    那不是暗号。


    那……是真的。


    可如果那是真的，那比是暗号，要恐怖一万倍！


    看着叶凡那一副丢了魂的样子，苏晚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叶凡的肩膀。


    “小凡。”


    她的声音，放缓和了下来。


    “别胡思乱想了。”


    “你妈妈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


    “她可是苏家的女强人，是能在江城商界，杀得那些男人片甲不留的苏晚秋！”


    “你觉得，凭秦枫那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能让她吃亏吗？”


    “他配吗？”


    这番话，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叶凡那冰冷的心脏。


    对啊……


    妈妈是那么的强势，那么的聪明。


    她怎么可能会被秦枫那种人占到便宜？


    “那……那她为什么……”


    叶凡的声音依旧干涩，但总算有了一丝生气。


    苏晚晴叹了口气，继续为他，也为自己，构建着一个能够接受的逻辑。


    “我猜，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或许……她是在将计就计？又或者，她在下一盘很大的棋，秦枫只是她的一颗棋子？”


    “总之，你妈妈不是那种会任人欺负的软弱女人，这一点，你必须相信她。”


    “她让我们在这里等，那我们就安安心心地等。”


    “我相信，等她下来的时候，一切，都会有一个答案。”


    苏晚晴的话，虽然充满了猜测，却给了叶凡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


    他混乱的思绪，总算找到了一根可以攀附的藤蔓。


    将计就计……


    一盘大棋……


    是啊，一定是这样！


    妈妈那么厉害，肯定是在反过来算计秦枫那个杂碎！


    一定是！


    叶凡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胸中的所有不安与惶恐，都吐出去。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死死地锁定在那几部通往楼上客房的电梯上。


    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只是，那份坚定之下，却埋藏着更深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惶惑。


    好。


    我等。


    妈妈，我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咖啡厅里，悠扬的钢琴声还在继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对于叶凡和苏晚晴来说，都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且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