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令乔伊斯觉得奇怪的事，还不止一件。


    离开广场后，就撞上了全副武装巡逻的灭虫队。


    乔伊斯原先作为萤城的执行官副官，也负责过很多次雨季蚊虫潮的绞杀任务。


    萤城在雨季到来时，也要征选民众进巡逻小队。萤城的墙内面积比籽城还要大些，进行巡逻任务时，被征选的人们也非常紧张而害怕……


    嗯？


    面前巡逻小队里的民众，看上去并没有多恐惧。


    反而还挺……兴奋？？


    她眼见着不远处飞起来一只刚孵化的变异蚊子，旁边的巡逻小队就，抢着上了？


    边追还边喊着什么……“终于轮到我了！”“冲啊！人多蚊少！”


    乔伊斯：“？”


    “征选进剿灭队伍的民众也下发了饮品，跟少校方才喝的一样，可以在两小时内驱赶蚊虫，所以民众们的热情……都很高昂。”伊夫格解释。


    “……原来如此。”


    几人走了没两步，又遇到一队停下脚步，朝着伊夫格他们敬礼的小队。


    执行官娴熟地止步，敬礼，跟着他的守城官们也同样。


    乔伊斯迟疑了一下，也跟着抬起手。


    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萤城的民众平日里见到穿着制服的人，眼神中是敬，是畏。


    会拘束，会躲远。


    还有甚者，躲起来咒骂几句也是常事——灾变后，人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总要找一个可以理所当然指责的目标，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籽城好像不太一样。


    从钟塔出来，到西墙口的路上，朝着他们这一行人敬礼的小队……不止一个。


    虽然不是小队里所有民众都有这样的举动，但乔伊斯看得真切——那些朝他们敬礼的人，脸上带着笑容。


    在阴沉的雨天，透明面罩后，更显得生动。


    等到了西墙外，乔伊斯看到了墙外路边值守的守城官。


    还有异变者。


    ——变异枝条从土地中翻滚出来时，还未靠近值守的守城官，就已经被拔地而起的尖刺穿透了。


    值守的守城官们反应也极快，拔枪开火，送被钉在地上还在挣扎的变异枝条归了西。


    乔伊斯虽没见到接应队伍来时剿灭变异生物的利落，但也为籽城如今的战斗力心惊。


    除了接应队伍外，籽城依旧有后备力量。


    甚至……在发现旁边有变异枝条后，前边走着的籽城民众也突然掏出了锄头和棍子来。


    见守城官杀得快，他们还，有点儿遗憾？


    “嗨，守城官动手就是快哈。”


    “可惜可惜，我杀得也可快了！在废弃农场那边……”


    “又来了又来了！我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嘁，你还是不信，今儿跟着我，让你见识一把！”


    乔伊斯：“……？”


    籽城这些民众，说的是杀变异生物？


    ……


    等到了中华餐厅前，乔伊斯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心中的震撼。


    能完全隔绝毒素的白光罩，坐落在野外的精美建筑，规模不小的座椅和雨棚，还有远方，正升起烟雾的红砖建筑……这方天地仿佛隔绝于灾变之外。


    更让乔伊斯眼眶发热的，是雨棚下的人们。


    他们没有戴面布。


    或坐或站，手里捧着热腾腾的食物和饮品。


    表情放松地进食、聊天。


    中华餐厅内的热闹声也不逊于店外。


    白光侧面，还有人不停进进出出，不少人聚集在那里，不知道是在玩什么。


    鼻尖是多种食物混合的香气，耳边是欢声笑语，白光内，完全不似末日。


    乔伊斯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萤城来的？你们就是撤离队伍吧？”


    一道远处传来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是在雨棚的西侧，一个大箱子面前。


    几个明显是萤城民众装扮的人，正对着箱子踌躇。


    边上的籽城人见状，上前搭话。


    “那是物品兑币箱。”伊夫格道：“在中华餐厅，人们可以用附近大片废旧农场中已经被腐蚀的各种植物在这里换城币，再用城币买食物。物品兑币箱可以兑换城币的物品还有变异生物、手工艺品等。”


    乔伊斯瞬间明白了这个箱子的重要性，问：“为什么？”


    伊夫格听懂了这句“为什么”，这也是当初他刚见到这个物品兑币箱时的反应。


    为什么这些毫无价值的东西可以换钱？中华餐厅图什么？


    乔伊斯少校的反应，就是当初的他自己。


    伊夫格笑了笑：“中华餐厅的凌老板说，客人不需要考虑这些。凌老板神通广大，我们不必用自己的角度思忖。”


    “不，不用了。”物品兑币箱前的萤城人显然对这样的‘热情’不适应，摆着手后退。


    “别客气啊！我可是最早一拨客人，好多第一次来的客人都像你们这样害羞，来拿着拿着，我刚换的烤土豆，就当见面礼了。”


    说话的人把烤土豆往这几个手足无措的萤城人怀里塞。


    他身后飞起一脚，把他踹得一个趔趄，快要撞进萤城人怀里的时候又被往后扯。


    一道女声响起：“龙石！又借花献佛是吧！那不是我让你跑腿买的么！”


    龙雅扯住龙石，转头面无表情地对几个萤城人道：“见笑了，这是我的见面礼。”


    龙石：“哎呦疼！龙雅你拽掉我耳朵得赔我俩肉包子哈！”


    “你刚才一口气炫了五个还没吃够？”


    两人一立一歪走远了。


    萤城人：“？？”


    一个用单臂扛着麻袋，排队准备兑换的青年也在打量这队萤城人。


    他在看其中一个年纪不算大的姑娘。


    让他在意的是，那姑娘右侧的袖子下半截空荡荡的，明显缺失了小臂。


    他把麻袋放下，掀开雨衣，从腰侧抽出来一个麻袋。


    昨晚上花一个城币找擅长针线的云大娘缝了一个更大的麻袋，就是他现在用的这个。


    腰侧预备着的这个已经是备用的了。


    他走上前，把备用麻袋放在了那个姑娘面前，低声道：“挖菜的时候可以用。”


    说完，转身就走回了自己麻袋前，垂下了头。


    那姑娘一愣。


    “别害怕哈，他们都是好人。”


    云大娘一边啃玉米一边凑过来问：“你们啥时候到的？昨晚上半夜我就听见挪屋子的动静了，今儿早上一问才知道萤城的人要过来。萤城是不是出大事儿了？要不然这么远过来呢，你们这一路不容易吧！给你们提个醒啊，最好先看看门口的餐厅须知，只要遵守规则，有的是好吃的嘞。”


    “餐厅须知在这边呢！”


    有站在店门口的人看热闹，指了指侧边。


    ……


    乔伊斯将一切尽收眼底。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吃饱穿暖，方可谈品格。


    善良的品格本就是在衣食富足时才能产生的。


    末日里，她见过太多高墙外因为晶体而大打出手的民众。


    也见过几个组织间为了抢地盘勾心斗角。


    在眼前的“中华餐厅”。


    原来人们也可以毫无理由地，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