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金鱼

作品:《钓系美人,但诱引后翻车了

    周琅唇线抿得直直的,没问为什么。


    祝青看着他径直往前的背影,喊了一声:“喂,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没好奇心啊?”


    “没好奇心怎么了?”周琅掉头,颊边绷紧,眉眼倔得不行,“我有分寸感就行了。”


    祝青偏头笑开,与他并排,手搭上肩将人搂着向前走:“生气啦?我没说不想带你去。”


    周琅看他,眼神倏忽柔和。


    “那地方不适合你去……”祝青假装为难地皱眉,“肖哥知道得打死我,你知道的嘛,你青哥我现在被kevin通缉,泥菩萨过河,要是再加一个肖复殷,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搬回学校住去。”祝青笑。


    周琅也没忍住笑了。


    “得了,别为难我,我就说带你去找黄大仙师求个签嘛,心诚则灵,你好好拜拜,我也顺带给你帮帮忙,这事儿我有经验。”


    他从前去过,上上签一次命中,三叩九拜求来的学业运也如愿落到了所求之人的头上。


    “不去,少来封建迷信。”周琅笑完把嘴一撇,面目重归严肃,“我命由我不由天。”


    “呀,挺有个性。”祝青说,“那我倒是真挺想带你去一次。”


    周琅用一种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他。


    这人怎么答应好的不做,专挑人不乐意的点试探?


    “你骂人。”


    周琅别过眼:“我没有。”


    顿了两秒,他到底年纪小,心性不足,没忍住道出了心里话:“想去的地方你不带路,不想去的硬把人往那儿拐,回头……”


    “回头怎样?”祝青凑近,从下方觑他通红的耳根,一脸促狭。


    “回头你再带花回来我不帮你了。”周琅恨恨地威胁。


    龇牙咧嘴,一枚削尖的虎牙朝空气放了轮狠话。


    祝青却没搭理这一茬。


    周琅从帽子下抬头,看见那“花蝴蝶”不知何时放开了他,自顾自走进一间店铺,头都没回还冲他摇摇手催促人跟上。


    周琅几乎气绝,咕哝道:“到底听没听见啊?”


    后来他知道祝青估摸着是没拿他当回事儿。


    因为他跟托儿所放学似的,被祝老师一通电话交到了家长手里——


    “kevin,肖哥店在哪儿?……送周琅过去,我学校有事儿……不方便。”


    周琅在旁边恨得牙痒,心说我可没说要去找我哥。


    但祝老师独断专行,交接成功立刻下班,然后一下午江湖不见。


    肖复殷经过卷闸门进来,看见柜台后好大一团黑色瘫在摇椅上,从头到尾就半截长腿露在外面。


    他往门口退了两步,盯着看了又看,扬手招呼店里伙计:“阿豪,那是谁?”


    “他说他是你细佬*……”


    “细佬?”肖复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越发警惕,轻轻上前摘了他帽子,周琅一张轮廓分明的睡脸露了出来。


    早上起太早,这会儿正犯午困,周琅完全睡死了。


    “哇肖哥,你细佬生得同吴彦祖一样……”伙计在他身侧小声赞叹。


    “玛德吓我一跳。”肖复殷把帽子扔回他身上,松口气踹向椅子,藤竹的摇椅马上前后晃动起来。


    周琅正梦见漂洋过海,自己乘船去寻人,梦里来了阵浪,哗啦卷上甲板,一头浇在他脸上,他一抹脸一仰头,一头鲨鱼的血盆大口越过桅杆,从天而至……


    他吓醒了。


    “肖儿,你回来了?”周琅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


    “嗯……阿k早上说祝青带你出去耍,他人呢?”


    “送我到路口就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学校吧,”周琅指指店外头,“中午他把我往那儿一扔就走了,我饭还没吃呢。”


    “饿死活该啊!”肖复殷俯身,上半身压在柜台玻璃上,头朝下,变戏法儿似的摸出个钱夹,“走,哥带你出去吃饭。”


    走在路上,头顶的空调外机落下一滴沁凉的水。


    周琅抖了一下,想起件事:“肖儿,我妈说让我回去前帮她买点鲍参翅肚,说靠海的比较新鲜。”


    “走前我带你去。”


    肖复殷闪进一家店,坐下后冲打工靓仔比了个“二”,指尖在热腾腾的空气里划出两道,放下胳膊时听见对面男生说:


    “你吃完饭就带我去一下吧,回头我就能自己去买了。”


    “用得着你花钱?”肖复殷驼背坐着,撩起几十块的廉价衬衫扇风,又问起,“祝青是怎么送你过来的?”


    “坐车啊,我想打车来的,他说我在香港打车是痴线。”


    “不是问这个,”肖复殷皱皱眉,“他是直接说送你去我那儿吗?”


    周琅觑了下他哥,然后才读懂他话里的意思。


    “不是,他先打电话问了阿k哥,阿k哥告诉他的地址。”


    虽然因果有点颠倒——应该是祝青先说了要送他来店里,然后阿k哥才告诉的地址。


    不过也没差。


    面上来了,肖复殷弓腰埋头叉了一筷子,潦草地点了下头。


    傍晚的市场人声鼎沸,路道狭窄,人与人的汗味交织相融。


    肖复殷似乎不常来,但一路上倒也同几个熟人打过招呼。周琅不远不近跟着,忍受钻进鼻尖的难闻腥味,听肖复殷和kevin打电话:


    “今天菜不用买……嗯,我在,带周琅来逛逛,顺便买回去……”


    卖海鲜的店三个两个连成一片,夕阳照不到店里,但鱼箱内壁有灯带,深蓝的光折射到鲜艳的鱼尾上,比夕阳漂亮。


    周琅蹲在地上,透过玻璃望鱼,咕噜噜的氧气泵泛起泡泡,像晶莹的圆形水草,在水里飘来荡去。


    他晃了下神,一条鱼就这么朝他游过来,定住十几秒,甩了甩尾巴又不屑一顾地走了。


    还挺神气。


    跟祝青似的。


    周琅四处游荡的思绪突然停了一下。


    啊,鱼。


    ——原来祝青像鱼。


    他脑海里的祝青备忘录又悄悄多一行。


    肖复殷挑了两条,等鱼贩将鱼开膛破肚。血糊糊的内脏包裹着一跳一跳的鱼尾,他点起一支烟,手指快速发着信息,分神和鱼贩闲聊:“今天的鱼新鲜喔!”


    鱼贩手起刀落,一片鱼鳞带着红色的血蹦到他脸颊处,肖复殷伸手弹开,接过袋子后付了钱。


    “周琅,走了!”


    周琅腿蹲得发麻,直起身小跑出来。老板在柜台后,一直以为他要买鱼,没料到人走那么干脆,眼睛一时没收回来。


    周琅仿佛知道他想什么,很少年气地冲老板笑了一下,朗声喊道:“我下次过来买鱼!”


    下次过来,买一条像祝青一样的鱼。他想。


    住的地方不远有一个小公园,插圈栏杆就吸引了不少公公婆婆,周琅把帽子顶在指尖当篮球转,观望老人家闲聊打牌。


    肖复殷还在发信息,网瘾青年似的自言自语:“晚上让kevin给你做个鱼,冰箱里还有上回你妈寄的辣椒面,你不在没人陪我吃,还好你来了,不然受潮就该改味儿了。”


    周琅:“今天祝青回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他一三五要打工,回来都很迟,不必等他。”


    “好吧。”


    回到家,kevin也还没下班,肖复殷先去厨房收拾鱼,房顶角落有个像电风扇似的通风口,宽厚叶片上黑黢黢的油烟糊了一层又一层。


    明明暗暗的光线从扇叶缝隙里躲进来,打在肖复殷利索动作的手上:“哎周琅!今天早上祝青带你去哪儿耍了?”


    “去吃了个早饭。”


    “吃了什么?”


    “忘了,就面条和丸子,腻得很。”


    “哈哈,还有呢,还去哪儿了?”


    周琅靠在门边回忆:“他说要带我去庙里烧香,保佑我高考顺利,但我不想去。”


    “为什么不去,文武庙是不是?可灵了,那香火,刚进荷里活道就能闻见。”


    “下次吧。”周琅敷衍道,“而且我都考完了,现在拜也来不及了。”


    “你倒是想得开,从小就这样,想做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头,不想干的事谁劝都没用。”


    “我这叫有勇有谋。”


    “你这叫一根筋、认死理儿!”肖复殷笑他。


    “哦对了,你把我钱包拿过来。”


    周琅听话出去转了圈,找了东西递给他。


    “数数里面有好多钱?”


    周琅利索地数完,告知:“一千五,还有几个硬币。”


    “你都拿走,要再没人带你吃饭,自己记得去。”肖复殷关照道。


    “我妈走时给我钱了。”周琅阖上钱夹,不太想要。


    “港币用起来方便啊,再说幺嬢是幺嬢,我给的你就拿去。”肖复殷把刀剁在砧板上立住,去开水龙头,“不够用再跟我要,知道吗?”


    周琅于是不再推辞,轻轻“哦”了声,说:“谢谢哥。”


    “现在知道叫哥了?!”肖复殷回身要踹人。


    他弟后跳躲过,不谙世事笑得一脸傻气:“嘿嘿。”


    ……


    万籁俱寂的深夜,周琅在床上挺尸,边和同学聊q/q。


    晚饭吃得太饱,刷完牙一打嗝嘴里还是一股鱼肉味。他悄摸摸放了个屁,侧过身让气体在空间里消散掉,等了几秒,又躺回来。


    ……这么晚了,祝青还没回来。


    周琅又翻了个身,感觉自己像菜市场案板上的鱼,才两天时间,就为一把不知名的剁鱼刀辗转反侧、鲜血淋漓。


    他关掉手机正惆怅,忽的听见楼下门响,一个挺身光脚就下了床。


    打开房门有说话声传来,低头看去,祝青正站在大门处,肖复殷洗得皱巴巴的汗衫在门边露了个影儿,不见了。


    祝青仰头,与他四目相对。


    “又没睡?”


    “嗯……是肖儿出门了?”


    “嗯。”祝青关门。


    他换了件白色衬衣,比kevin穿去上班的那种料子要软一些。领口开了两粒扣子,布料很乖地左右打开,地心引力将它们刚好固定在对称位置,露出祝青伶仃的锁骨,矜贵似名品白瓷。


    周琅视线拐弯向下,发现今天他手里没花。


    也没有背吉他。


    “你今天没去打工吗?”


    祝青在桌边喝水,喉结快速动了两下,渴得厉害。


    “去了。”


    “哦。”周琅尴尬地应道。


    今天的月光比昨天更亮。祝青喝完水瘫在沙发上,仰起脖子坐在月光里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实际上没有多久,只是周琅觉得时间难熬——他没话找话道:“你今天没带花回来。”


    “扔了。”祝青发梢微微动了动,落在地上的影子把他的脖颈拉得很长。


    “为什么扔了?”周琅穷追不舍。


    “还能为什么?”


    他听到对方轻轻笑了一下。


    “怕kevin念叨我呗,”祝青睁开了眼,清亮的眸光像歌声嘹亮的海鸥飞进了周琅心里,“你不是今天才说的下回不帮我了吗?我还不明哲保身,自求出路?”


    周琅微讪,低下头极小声地说:“我以为你没听见呢……”


    “你又嘟囔什么呢小朋友?”


    “我……”周琅语塞,卡了几秒匆忙想到个答案,“我在说,谁这么喜欢你天天送你花?”


    说完直后悔,手紧紧攥在身后骂自己多嘴。


    又梗着脖子生硬拐话题:“你别叫我小朋友。”


    “啧,喜欢我的人啊……”祝青打了个哈欠,没骨头似的又往下滑出一截,懒洋洋地说,“多了去了。”


    “小、朋、友。”他一字一顿地强调。


    祝青风月浪荡子做派,一副谁也不挂心的薄情样儿,唯独忽略了,既然是小朋友,最爱追问。


    周琅下了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阴恻恻地开口道:


    “比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