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都算数

作品:《阴阳剥皮人

    那两名实习生浑然未觉身后多了一个沉默的听众。


    个子稍高、脸上还带着些许学生气的青年,正指着井盖边缘那串模糊的序列号,兴奋中夹杂着一丝神秘:“我就说嘛,‘T079’这个编号绝对有鬼!我二表哥他爸,当年就在市建委上班,他说过,凡是T字开头的项目,都是机密,根本不归他们管。”


    另一个稍胖些的青年则满脸不屑,摇了摇头,像是在驱散同伴不切实际的幻想:“胡说八道。我昨天专门托人查了,内部档案库里,关于C7区的所有工程记录,从规划图到竣工验收,根本就没出现过这个编号。你二表哥他爸八成是吹牛的。”


    “那网上那些帖子怎么解释?还有人说看见过图纸!”


    “P图谁不会?现在AI都能画了。”


    林工站在他们身后几米远的地方,静静地听着。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他没有上前纠正,也没有参与这场争论。


    纠正只会强化对方的记忆,参与则会让这个话题变得更加重要。


    他只是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晨练路人,脚步未停,从两人身边走过。


    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用一种仿佛自言自语、又恰好能被他们听清的音量,轻声嘀咕了一句:


    “听说是几十年前修防空洞的,没修完,塌方死了不少人,晦气,后来就废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精准投掷的石子,瞬间击碎了两人争论的水面。


    “哎,师傅!”高个子青年猛地回头,“您知道内情?具体怎么回事?”


    林工却像是没听见,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远了,身影很快融入了晨雾之中,只留给他们一个萧索而决绝的背影。


    两个实习生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争执变成了混合着惊悚与好奇的揣测。


    三天后,市建委的食堂里,关于“T079”的讨论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沸点。


    “听说了吗?T079根本不是什么特别工程,是建国初期一个秘密防空洞项目!”


    “我听到的版本不一样,说是冷战时期挖的核掩体,后来地质结构变化,整个项目组都埋下面了,一个没出来!”


    “你们那都过时了,最新消息是,那下面是个秘密的地底实验室,研究不干净的东西,结果发生了爆炸,为了封锁消息才把所有资料都销毁了!”


    林工端着餐盘,默然地从喧闹的人群中穿过。


    他知道,当一个真相被撕碎成一百种耸人听闻的流言蜚语时,它就失去了作为真相的资格,沦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追寻者会被无穷无尽的岔路搞得精疲力尽,最终选择放弃。


    几乎在同一时间,王主任家的书房里,一场无声的战役也落下了帷幕。


    他正在整理旧物,从一个积满灰尘的纸箱底,翻出了一本用牛皮纸包裹的册子。


    册子边缘已经泛黄,封面上用钢笔写着一行字迹工整的标题:《关于C7线地下综合管廊工程项目协调会会议纪要(复印件)-1986.05》。


    这是当年系统开始全面回收和篡改实体记忆时,他凭着一丝预感,偷偷复印下来的残本。


    他颤抖着手翻开,里面却是一片刺眼的空白。


    所有的文字,都在岁月的侵蚀与那股无形力量的抹除下,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忽然想起,昨晚临睡前,他最疼爱的小孙子趴在床边,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问他:“爷爷,老师说作文里那个第七十九单元,是不是真的藏着外星人呀?”


    王主任沉默了良久。


    他取来一支红色的签字笔,重新翻开那本空白的纪要,在第一页上,用一种模仿当年会议记录的严谨格式,一笔一画地写下三行字:


    议题一:关于调整雨水管网排放坡度的可行性研究。


    议题二:关于施工期间夜间噪音对周边居民的补偿方案讨论。


    议题三:关于项目临时用电申请的跨部门审批流程。


    写完,他将这本“伪造”的会议纪要,小心地夹进了孙子的作业本里。


    第二天傍晚,孙子的班级家长群里,班主任发了一段带着笑意的语音:“王小虎同学今天特别可爱,交上来一本空白的本子,还自己编了三条假目录,说是从爷爷那里找到的‘绝密文件’,把我们办公室的老师都逗笑了。”


    群里立刻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和点赞的表情包。


    王主任看着手机屏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当深不可测的神秘被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并被贴上“童言无忌”的荒诞标签时,任何试图挖掘其深层含义的好奇心,都会在哄笑声中自行熄灭。


    城市的另一端,林工发现“残响”的渗透变得更加直接。


    某个新建成的公交站台,其顶棚的电子信息屏,每到午夜零点,就会自动从广告画面切换成一行极简的白色小字:


    【T079节点状态:同步中……67%】


    技术组派人来检查了数次,没有发现任何病毒或黑客入侵的痕迹,最终只能将其判定为广告投放系统的未知缓存错误,不了了之。


    林工没有将此事的诡异之处上报。


    他反而连续七个晚上,在同一时间、同一角度,用手机拍摄下这行文字,然后将照片打包上传到了一个本地生活论坛的“同城怪谈”板块。


    他配的文字很简单:“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家小孩最近天天做噩梦,嘴里就念叨这个数字,我老婆说这站台风水不好,瘆得慌!”


    帖子迅速发酵。


    “看着像新的诈骗暗号,诱导人去搜什么投资平台。”


    “楼上别傻了,这明显是哪个新出的解谜游戏的线下彩蛋,搞噱头呢!”


    “我看就是系统乱码,我上次还在ATM机上见过乱码呢,大惊小怪。”


    恐惧一旦成为可以公开讨论的谈资,就会迅速贬值。


    第十天起,那行白色小字再也没有出现过。


    林工知道,当系统发现它的存在证明非但没有引起敬畏,反而沦为了市民的娱乐消遣时,它便失去了继续显现的意义。


    一周后,王主任路过菜市场,无意中听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神秘兮兮地对菜摊主说:“哎,跟你说个邪门事。我儿子昨天做梦,梦见一个穿蓝色工装的老头,浑身湿漉漉的,就对他念叨一句话,说‘别信T079’。”


    摊主一边称菜一边乐了:“那敢情好啊,您让他去找找住咱们这片的林工问问,他不就是天天修下水道的嘛,准知道是咋回事。”


    老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个建议。


    王主任默默转身离开,记下了那位老太太离开的方向。


    当晚,他用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拨通了那户人家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没有说话,只是播放了一段提前录制好的音频。


    嘈杂的电流背景音里,一个经过处理的、沙哑到分不清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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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声音,在机械地、毫无感情地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


    “T079……是个空号……空号……空号……别再问了……是个空号……”


    录音循环播放了三分钟,然后自动挂断。


    又过了一周,菜市场的传言版本更新了。


    “听说了吗?之前说做怪梦那家,最近天天接到骚扰电话,跟神经病似的,吓得他们家都准备报警了!”


    当灵异现象被一个更具现实感的犯罪行为所覆盖,人们的注意力便会立刻从虚无缥缈的鬼神,转移到触手可及的罪犯身上。


    没有人再关心那个梦意味着什么。


    深冬,这个城市迎来了最后一场大雪。


    深夜,万籁俱寂。


    林工独自一人,再次走上了那座名为“平安通道”的跨街天桥。


    他走到曾经被刻下“记住”字样的桥墩旁。


    凹槽处一如既往地凝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但在路灯的映照下,冰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不再是单词,也不是数字。


    那是一句由水汽凝结成的、完整的问话,字迹清晰得令人心悸:


    【你相信第七十九单元吗?】


    这是最后的质问,是“残响”在耗尽所有间接手段后,对它所能感知到的唯一知情者发出的存在主义呐喊。


    它需要一个信徒,哪怕只有一个,来完成自身逻辑的闭环。


    林工在桥墩前静静地站着,雪花无声地落满他的肩头。


    良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随身携带的、用于在管道上做标记的红色蜡笔。


    他俯下身,在那行冰冷的问话下方,用一种稳定而决绝的力道,轻轻写下两个字:


    不信。


    写完,他没有丝毫留恋,转身离去。


    第二天清晨,负责清扫天桥的环卫工人,一边用高压水枪冲刷地面,一边对着那块涂鸦嘟囔:“嘿,现在的小年轻,恶作剧都开始写哲学题了?”


    一股温热的水流冲刷而过,无论是冰凝的问题,还是蜡笔的回答,都在瞬间融化,汇入地面的积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工知道,当最后的信仰被亲手否定,连鬼魂都无法借尸还魂。


    他彻底埋葬了那个名字所承载的、最后一丝超自然的重量。


    这场无声的战争,似乎终于结束了。


    日子恢复了某种程度的平静。


    林工依旧每天巡查着城市的地下脉络,只是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松弛了下来。


    一个周末的下午,他提前下了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市中心一片即将被拆迁的旧城区。


    这里的巷子里藏着一个自发形成的旧货市场,空气中混杂着铁锈、旧书和尘土的味道。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扫过那些被时代遗弃的物品——生锈的工具、报废的收音机、落满灰尘的黑白电视。


    他的脚步忽然停在了一个堆满废旧办公用品的摊位前。


    在角落里,一台米白色的塑料外壳已经严重泛黄的机器,安静地躺在一堆杂乱的电线中。


    它的外形方正而笨重,像一座被人遗忘的、小小的墓碑,上面布满了划痕和岁月的污渍。


    是一台报废的传真机。


    林工的目光凝固在那条狭长的出纸口上,那里仿佛蕴藏着一种早已断线的、跨越时空的沉默。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种全新的、冰冷而陌生的逻辑,正在他的脑海里,悄然自行组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