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霜剑崖恶霸
作品:《我与沉疴》 钟声过三更,玄灵宗终于沉进最深处的夜。丹房飘出的药香渐渐淡了,只有灵山塔顶层的占星盘还在幽幽旋转,玉玑相碰发出极轻微的叮当声。
“爹!爹!!”闻纵川猛然惊醒,许久不再梦见江城,离家数日,也不知近况如何。
听闻镜明司也在同时着手调查此案,想必也和他们一般一无所获,好在目前一切也步入正轨。
闻纵川左思右想,怎么也睡不着了,想找凌决聊聊心事,却见他眉头紧锁,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难道他也梦魇了?
闻纵川没再打扰,索性出门透气。
月光薄薄洒在青石板上,像落了一层霜。许是地方偏僻,琉璃灯盏也黯淡无光,昏暗树影里,许多事物看不清真切。
他走过一条小径,柳暗花明,竟看到一座院落。走近一看,在竹影间瞥见一道身影。
谁这么晚了还在院子里练剑?
那人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他想拍手叫好。恍惚间,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苍无月?怎么会是她?原来她住得离我们这么近。
思索间,一道凌冽的剑风袭来,闻纵川下意识躲避。
“谁在哪儿?”苍无月看清了来人,淡淡地说道:“反应不错。”
闻纵川呼吸凝滞,胸腔几乎停止跳动,这随意一剑竟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招都来得凶猛,她的实力,当真恐怖。
幸好他武功不错,躲得很快,不然刚刚那一下必然负伤。
等等,这下完了,他不会被当成偷窥的变态吧。
“苍...师姐。我夜里睡不着闲逛,不知您也住在此地,若有冒犯还望师姐恕罪。”闻纵川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歉。
“你梦魇了?”
谁知苍无月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句话。不过她是怎么猜到的?
他有点惊讶,问道:“师姐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
苍无月没有回答,只说道:“霜剑崖寒气大,早点回房。”
师姐说话怎么这般...莫名其妙。
不过她说的也对,霜剑崖是比寻常地方要冷些,还是早些回房的好。
可他不知,屋内的凌决此时却陷入了莫大的梦魇。
他眉头拧紧,透出一种深陷噩梦的焦灼惊慌,仿佛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压力,连在睡梦中也无处可逃,眼珠轻微转动,仿佛急切地想要看清什么。
梦里的漠北,大雪纷飞。
风雪交加里,后背上的凌淮最后的体温早已消逝。
凌决实在跑不动了,伤口的疼痛和身体的寒冷在他停下那一刻开始蔓延。
恍惚间,他看见哭城里有一朵红梅开的正旺,这是漠北为数不多的植物,这个季节竟然早早的开放了。
他放下凌淮,替他扫去身上的雪,梦里他又有了片刻时间好好看看弟弟的脸,记住他的模样。
凌淮从小就和他不一样,他聪明,武功高强,从小就是人人称赞的天才。而弟弟天赋泯然众人,生性调皮,谁的话都不听,气哭好几个夫子,只对他这个哥哥言听计从,极尽崇拜。
漠北天气极端恶劣,一同从京城流放的犯人早就死了个七七八八,其中就包括随行的凌府亲信。
弟弟武功差身子弱,即使一路被保护着也受不住风寒,前些月染上重病。
衙役鞭打凌淮,让他起来干活,凌决替他挨下鞭子。从此,为了让弟弟好好养病,他天不亮就起床,一个人服两个人的役。
役卒刻意刁难,任凭凌决如何请求都独独不给凌淮药。无奈,他只能暗中帮其他囚犯干活,帮了整整一个月,那人才同意匀给他几副药。
一个月的重病,凌淮已经病入膏肓,气若游丝,可这药还没喝到弟弟嘴里,就被那个畜生尽数泼到他单薄的被子上,几乎瞬间,本就不算温暖的被子变得冷硬似铁。
凌决干完所有的活回到牢房,只看见凌淮抱膝蜷缩在草席的角落,已经没了气息,病重的弟弟是活生生被冻死的!
寂静的黑暗会将一切响动放大,他好想放声大哭却不能,只能死死咬住牙关,一双眼深深注视着这个与他七分相像,但却截然不同的弟弟。
凌淮爱美,性格张扬,十三四岁就偷偷打了耳洞,偏爱艳丽的装饰,凌府抄家后,他的宝贝首饰大多充公,只剩下前些年自己送他的一对琉璃耳铛。
望着这对耳铛,自己仿佛看见了他收到礼物时欣喜若狂爱不释手的模样。凌决轻轻取下他左耳的耳铛,举起卷了刃的刀,往自己左耳用力刺下,瞬间血流如注。再将耳铛生生塞入,他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因为已经痛到麻木。
最后一捧土覆上,他的弟弟凌淮就将长眠于此。
远方似有火光来,凌决没有过多停留,片刻不停一路向南。
漫天雪花飞扬,隐去尘嚣,只留一片茫茫。
躺着的凌决嘴唇干裂,时而无声翕动,像在绝望地呼喊某个名字,时而牙关紧咬,抑制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呜咽。
“阿淮,别走!”凌决猛然坐起,细密的冷汗不断从额角渗出,汇聚成珠,沿着紧绷的下颌滑落,没入散乱的发丝。
他的眼睛瞬间睁开,瞳孔却在黑暗里涣散,胸口疯狂起伏,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直到感受到床铺的柔软触感后,他才清醒的意识到,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的阿淮也早已安眠。
他抬手抚上左耳,蓝色的琉璃耳珰冰冷坚硬,几月以来,他的左耳时时刻刻反复发炎。
说来也可笑,这般修为的人,怎被这点小毛病折磨得不能安宁。
阿淮,再等等,等他洗清凌家的冤屈,等他让所有该死的人偿命,等他到哭城,接你回家。
***
铅灰色的云层压低仙门七十二峰的屋檐,晨钟余韵被湿重的雾气裹挟。
“早啊。”司徒仪睡了一夜好觉,神清气爽地打招呼。
闻纵川打了个哈欠,眼下乌青分外明显:“为什么你这么精神,我和凌决昨夜做了整宿的噩梦。”
司徒仪这才注意到两人都是一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今日有晨会,三人一边走着,一边听闻纵川叽叽喳喳地唠叨。
“你们知道吗?昨夜把我吓惨了,半晌都睡不着,我去找凌决,却发现他也像是做了噩梦一般。”
“姐你懂风水吗?我们这儿是不是风水不好,改天你算一卦行吗。”
“诶,你们猜,昨夜我出门闲逛遇见了谁。”
“是苍无月,又是她,很巧对吧,我才发现她住得离我们很近。”
“她这人有点古怪,大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练剑,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们说她那么厉害,是不是因为她每晚都刻苦练剑啊。那我要不要也努力练剑。”
司徒仪只感觉耳朵嗡嗡的,不是没睡好吗,怎么这么有精力。
说着三人就走到了灵山台参加晨会,这会不算重要,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三人准时到达,却见人几乎已经全部落座了。
这里似乎刚刚宣布了什么重大的消息,众人正兴奋地讨论,比十个闻纵川加起来还吵。
刚落座,闻纵川就悄咪咪竖起耳朵偷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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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听大弟子说,今年的比武大会提前了。”
“对啊,提前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那没几天就开始了。”
“是啊,我们这批新入选的就别想拿到什么名次了。”
“说到名次,你觉得今年谁会夺魁?”
“我押苍无月。她已经连续三年宗门大比夺魁了,我们玄灵宗谁能是她的对手?”
“哈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她虽然大比没输过,但玄灵宗内部的比武大会,她就像中了什么魔咒一样,从来都没有夺魁过。”
“真的?怎么可能!谁打得过她啊。”
“我押苍云昭师姐,上次冠军就是她,或者易夏师兄也不错。”
司徒仪心神微动,不知该喜还是忧。比武大会提前,短短时间,就算是三人中最强的凌决也绝无可能击败以苍无月为首的部分大弟子。
凌决听得心急如焚,他明白苍无月的实力远强于他,夺魁可以说是天方夜谭,那要如何进入灵山塔顶层,如何寻找线索呢?
正想着,忽然人群掌声雷动,三人抬头一看,台上站了位粉衣华服师姐。
她生的也算是很美,眉眼如画,唇间总是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的声音总有恰到好处的甜,像是经过缜密的计算,轻易便能让人卸下心防。
“三年不见,云昭师姐又变美了。”
“苍家人命真好,天赋高就算了,生的也是极好。”
原来她就是苍掌门的大女儿,苍无月的亲姐姐苍云昭。
都说霜剑崖的雪和青苍门的花是玄灵宗最负盛名的美景。青苍门的花一向开得最盛,一如苍云昭其人。
她总是穿着最秾丽的衣裙,绯色,海棠红,鹅黄色,衣摆绣着大朵重瓣玉香蕊,行走时环佩叮当,漾开一片馥郁暖香。
她性格开朗,落落大方,好友众多,平日总是被三三五五友人簇拥结伴出行。
周身的讨论声很大,三人已经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听见众人的议论纷纷。
“往年不是苍无月师姐也会来吗,今日怎么没见着她啊?”
“诶,这位师兄,你见过苍无月师姐吗?你觉得她和云昭师姐谁更好看啊?”
“要我说那肯定是无月师姐,哪怕是远远一望,那也真当是仙人之姿。”
“非也,我倒觉得云昭师姐更胜一筹,无月师姐美是美,整个人冷冰冰的,除了修炼就是看书,哪有云昭师姐招人喜欢。”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种冰山美人其实最...”
这人声音突然变得猥琐,眼神意味深长。其余几人闻言立刻会意,笑作一团。
前排三人狠狠皱眉,本来就不满他们肆意比较评判他人外貌,这般猥琐的发言更是惹怒了司徒仪。
她以声辩位,抬手精准施加几道法决。几人立刻感觉嘴唇舌头发麻,瞬间没了知觉。
“管不好嘴,那我来。”
为首的人站起来想找她麻烦,她转过脸,那人一句臭娘们还没说出口就噎在嘴边。
竟然是师意,那这三人就是...
霜剑崖三恶霸。
三人住得偏远,还不知自己早已声名在外,那碾压的实力和凶残的进攻手段可是给这批人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这人憋了一肚子气只能坐下,还讪讪地陪着笑脸,生怕惹上三人。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冗长的晨会终于结束,三人走上偏僻的小路回房,司徒仪突然敏锐察觉到一旁的树林有异样声响。
三人蹲在草丛里躲着偷看,发现。
竟然是苍无月和苍云昭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