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空气，不是凝固，是死了。


    死得透透的。


    那黏糊糊的黑暗堵住了耳朵，掐住了脖子。


    风停了。


    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牙齿打架的咯咯声，在这片鬼地方被无限放大。


    “啊——！！！”


    终于，有个杀手疯了。


    他发出一声尖叫，理智啪地一声断了。


    转身，连滚带爬。


    他不想知道了！什么狗屁秘密！什么小妖女！


    他只想离这个披着奶娃娃皮的怪物远点！越远越好！


    可他刚爬出一步，整个人就钉在了原地。


    “噗。”


    一声轻响。


    一缕快得看不见的金色剑光，从他后心钻进去，前胸冒出来。


    他低头，看着胸口那个碗大的窟窿，里面没有血，只有正在熄灭的金色光点。


    眼里的光，跟着一块儿灭了。


    是陆知珩。


    他运转灵气把毒素强行排出了一些，让自己好受些。


    脸色白得像纸，呼吸还是乱的。


    但那双眼睛，已经冷得像冰。


    小师姐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他知道。


    这些脏东西，看见了不该看的。


    那就……一个都别走了。


    “跑！分头跑！”


    剩下的五个人被同伴的死状吓破了胆，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嗷嗷叫着往两头冲。


    “晚了。”


    陆知珩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铁钉钉进每个人的棺材板。


    锵——！


    沧浪剑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吟。


    下一秒，陆知珩动了。


    一道金线，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噗！噗！噗！


    像戳破几个水袋。


    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前后不过眨了三次眼。


    金光敛去，陆知珩还站在原地，好像根本没动过。


    地上，多了五具尸体。


    每个人的眉心，都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线。


    神魂俱灭。


    他收剑，剑身上干净得能照出人影。


    巷子里，血腥味混着土腥味，熏得人想吐。


    陆知珩环视这片修罗场，目光扫过满地的尸块，最后，定格在那一小块……干净到诡异的地面上。


    再看看那个正把最后一颗山楂塞进嘴里，咂巴着小嘴，一脸岁月静好的苏云团。


    陆知珩脑子里嗡的一声。


    震撼、茫然、想笑又想哭。


    最后，所有情绪都汇成了一句发自灵魂的吐槽。


    你们这群老怪物，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


    把一个能一棍子把金丹后期敲成齑粉的人，养成一个只知道吃的傻白甜？


    还让她坚信自己是个小废物？！


    你们的心是铁打的吗！就不怕她哪天打个嗝把整个宗门给吹没了？！


    “嗝~”


    苏云团吃完最后一口，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小奶嗝。


    她伸出粉嫩的小舌头，仔仔细细舔干净嘴角的糖渍，把光溜溜的竹签随手一扔。


    一抬头，就看见陆知珩用一种看怪物似的眼神瞅着自己。


    她立马挺起小胸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那张白嫩的小脸上，就差写着快！夸！我！三个大字。


    她像只叼着战利品的小奶狗，噔噔噔跑到陆知珩跟前，扯了扯他的衣角，仰着小脸邀功：


    “小师弟，你看我！”


    她还挥了挥肉乎乎的小拳头，奶凶奶凶的。


    “我刚刚，把他吓跑啦！我是不是很腻害？”


    在她的小脑袋瓜里，那个最凶的坏蛋，就是被她用烧火棍嗷呜一下，给吓跑了。


    至于那人已经化成齑粉消失了这件事，她毫无概念。


    陆知珩看着她那双干净得不像话的眼睛，里面没有杀戮，没有血腥，只有最纯粹的求表扬。


    那点干净，能照出他此刻所有的挣扎和狼狈。


    最后，都化成了一声长长的、认命似的叹息。


    厉害？


    何止是厉害。


    你再厉害一点，这天衍剑城都得给你当点心吃了。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想学着大师兄那样揉揉她的头。


    可手抬到一半，他又觉得，这双刚杀了人的手，脏。


    会弄脏她。


    最终，他只敢用指节，小心翼翼地，轻轻碰了碰她毛茸茸的发顶。


    喉结滚动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声音哑得厉害，却又软得一塌糊涂。


    “……对。”


    “我们云团，超——厉害的。”


    苏云团得了夸奖，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在原地蹦了蹦。


    “嘿嘿！”


    就在这时。


    巷子口，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却像踩在人心尖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调调。


    一道温润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是大师兄，林木然。


    他一进巷子，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可他脸上的笑，一分都没变。


    那双含笑的眼睛，却像最快的刀，飞速扫过地上的死人。


    扫过那片诡异的真空地带，又不动声色地掠过陆知珩紧握的剑柄。


    最后，才落在那个正拉着陆知珩衣角傻乐的小师妹身上。


    他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演得跟真的一样。


    “这是……怎么了？”


    他眼底深处，哪有半点意外，全是看好戏的笑。


    苏云团一看见大师兄，立马丢开陆知珩，像只小燕子似的扑了过去，抢着告状：


    “大师兄！有坏人！不过被我和小师弟打跑啦！”


    陆知珩的心，咯噔一下。


    他看着林木然那张温和无害的脸，再看看旁边还在邀功的苏云团。


    他深吸一口气，往前一步，把苏云团整个护在身后，像只炸毛护崽的麒麟幼崽。


    他迎上林木然探究的目光，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砸地有声：


    “大师兄。”


    “人，是我杀的。”


    “跟师妹没关系。”


    他决定了。


    全扛了。


    就算被血煞宗追杀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护住身后这份……连自己杀了人，都不知道的干净。


    林木然看着挡在苏云团身前，那道清瘦却站得笔直的背影，脸上的笑意，终于真实了点，也深了点。


    他没问。


    也没怀疑。


    他慢悠悠走上前，伸出手，在陆知珩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


    那眼神里，是欣赏，是了然，更是一种恭喜你，终于上贼船了的欢迎。


    “不错，有担当。”


    他温和地笑道，眼底的腹黑一闪而过。


    “欢迎入伙，小师弟。”


    巷子口。


    林木然那句轻飘飘的欢迎入伙，像根淬了毒的冰针，噗嗤一下，扎穿了陆知珩的脑子。


    他猛地抬眼，死死锁住大师兄那张万年不变的温润笑脸。


    这一秒，那笑意比巷子里没散干净的血腥气，还让他头皮发麻。


    始作俑者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