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晃晃悠悠地升空，与其说是在飞，不如说是在……蠕动。


    那卖相，活像一片被秋风吹离枝头的巨大枯叶，下一秒就要拍回地面。


    船身是灰扑扑的陈年旧木，连个像样的灵石驱动阵法都看不见。


    大师兄林木然面不改色地从袖子里摸出几块中品灵石，塞进船尾一个黑漆漆的凹槽里。


    这艘被宗门典籍吹上天的追风舟，这才颤巍巍地，总算离了地。


    陆知珩一袭华美月白法衣，纤尘不染地立在船头。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顶级的羊脂白玉，不小心掉进了丐帮油腻腻的饭碗里。


    他面无表情，仙气凛然。


    内心，弹幕已经刷成了瀑布。


    这座驾……


    我家拉货的灵兽车都比它快！


    这破船飞到一半散架，我一点都不会奇怪。


    他深吸一口气，悄然运转灵力。


    一股混杂着小师姐身上清甜奶香的浓郁道韵，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刚刚稳固的元婴初期瓶颈，竟又有了松动的迹象！


    真香！


    陆知珩瞬间觉得，别说破船了，现在就是观主给他一块木板，让他自己划水去天衍剑宗，他也认了！


    这条大腿，神来了都休想让他松开！


    而这场极限生存挑战的绝对核心，苏云团，正处于一种撒欢的兴奋中。


    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出远门！


    小姑娘像只刚解开绳套的快乐傻狍子，在仅有三丈长的甲板上颠儿颠儿地跑来跑去。


    那艘本就摇摇欲坠的飞舟，因她的跑动而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呻吟。


    “哇！大师兄，我们飞得好高呀！”


    她整个人趴在船舷边，小脸红扑扑的，小手兴奋地在空中乱抓。


    “云彩好像棉花糖，不知道薅一朵下来，甜不甜呀？”


    林木然负手立于一旁，含笑看着她，眼神温润如水，满是宠溺。


    “云是水汽，不好吃。等到了坊市，我买真的棉花糖山给你，堆成小山那么高。”


    “好耶！”苏云团立刻被新的美食蓝图勾走了魂，开心地原地蹦了蹦。


    陆知珩默默扭开头。


    不愧是她，思路永远在吃的路上一路狂奔。


    可……看她那傻乎乎的开心样儿，好像……还挺扎眼的。


    可爱得有点扎眼。


    呸！


    陆知珩你给老子清醒一点！你是来当监工的，不是来当痴汉的！


    专业！拿出麒麟子的专业素养来！


    飞舟慢悠悠地穿过云层。


    半日后，下方连绵青山被一片苍茫、原始的巨大山脉取代。


    山峰如利剑刺入云霄，墨绿林海中，时不时有兽吼传来，带着远古洪荒的暴戾。


    “这里是万兽山脉，”林木然走到苏云团身边，温声解释，“里面妖兽厉害，我们低调飞过，别惹事。”


    苏云团似懂非懂地点着小脑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努力朝下瞅，像是在菜市场挑肉，想看看下面有没有哪只长得肥美流油。


    就在这时——


    唳——！


    一声尖锐到能刺破耳膜的嘶鸣，自九天之上传来！


    一道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飞舟。


    飞舟周围的温度骤降，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压得人骨头发疼！


    三人猛地抬头。


    只见一只翼展超过百丈的巨型飞禽，通体覆盖着青黑铁羽，闪烁着森然冷光。


    它那双灯笼大的血色眼瞳，燃烧着暴虐与饥饿，死死锁定了这艘闯入它领地的小点心。


    “裂空鹰，堪比元婴后期。”林木然脸色微凝，手腕一翻，长剑已然在手，护在苏云团身前。


    陆知珩也已握住“沧浪”剑柄，眼神冰冷如霜。


    正好，拿这头扁毛畜生，试试他新得的道韵感悟！


    两人灵力暴涨，剑意蓄势待发，准备一击必杀，绝不让血腥污了小师妹的眼。


    可他们快，有东西比他们更快。


    面对那足以让金丹修士肝胆俱裂的恐怖妖王威压，苏云团只是被那噪音吵得不悦。


    她皱了皱小鼻子，奶声奶气地抱怨了一句：


    “大鸟，你叫得好难听呀，吵到我了。”


    话音刚落。


    她手腕上那个平平无奇的黑色手镯，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下一秒。


    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乌黑的蛟龙头，懒洋洋地从手镯缝隙里探了出来。


    它那双微缩太阳般的金色竖瞳，轻描淡写地抬起，瞥了那头体型是它上万倍的裂空鹰一眼。


    随即，它张开小嘴，打了个极其秀气的哈欠。


    “嗷呜——”


    一声稚嫩得如同小奶猫撒娇的轻吟，从它小小的喉咙里飘出。


    这声音很轻，很软，甚至带着点没睡醒的鼻音。


    然而，这声嗷呜落入那不可一世的裂空鹰耳中，在它神魂深处轰然炸响！


    那是源自血脉源头、铭刻在真灵最深处的绝对支配！


    是蝼蚁仰望神明的本能战栗！


    是……真龙之威！


    裂空鹰那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猛地一僵，瞬间石化。


    席卷而来的滔天妖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爆，溃散得一干二净！


    它灯笼大的双眼里，暴虐的火焰瞬间熄灭，被恐惧彻底淹没！


    “啾——！！！”


    一声比来时凄厉十倍、调子拐了十八个弯、破音到劈叉的惨叫划破长空。


    那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屁滚尿流的惊恐。


    它庞大的身体在空中笨拙地扭转，掉头就跑！


    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十倍，简直是燃烧了妖丹在逃命！


    甚至因为太过惊吓，飞得太急，翅膀打了结，几根门板大的青黑色铁羽，就这么直挺挺地从空中飘落下来。


    转瞬间，天空恢复了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甲板上。


    林木然和陆知珩保持着拔剑的姿势，彻底僵住，如同两尊忘了上色的石雕。


    苏云团则完全没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灭顶之灾。


    她只看到那只吵人的大鸟飞走了，还很懂事地留下了几根漂亮的羽毛。


    她开心地伸出手指，点了点手腕上那个探出头来的小蛟龙脑袋。


    “小黑真棒！你叫得真好听，比刚才那只大鸟好听一百倍！”


    “嗷呜~”


    小蛟龙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用只有她能看见的撒娇姿态，乖巧地缩回了手镯里。


    苏云团的关注点立刻转移。


    她指着那几根正在飘落的巨大羽毛，眼睛亮晶晶地问大师兄：


    “大师兄！那只大鸟的肉，烤起来会不会很柴呀？”


    林木然：“……”


    他缓缓收回长剑，温润的脸上，表情有些龟裂。


    陆知珩：“……”


    他默默松开了剑柄，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麻木，和已经懒得再震惊的习惯。


    不！你不想吃！


    陆知珩的内心在咆哮。


    那他妈是元婴期大妖！一口下去方圆百里都要被妖气夷为平地！求你做个人吧！


    但他嘴上什么都没说。


    只是默默地、又往苏云团身边挪了半步，贪婪地吸收着那让他飘飘欲仙的道韵，内心陷入了又怂又贪的激烈天人交战。


    这趟东域大比，注定会成为修真界的一段传奇……


    或者，一场载入史册的大型事故。


    而此刻，远在万里之外的天衍剑宗，主峰之巅。


    负责此次大比安防的戒律长老，正盯着身前一块龟裂的玉盘，脸色煞白。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通往清风观方向的传送阵，刚刚检测到一股……让护山剑阵都发出悲鸣的能量波动？！”


    “是……是的长老，”


    巡逻弟子腿肚子都在打转。


    “那波动，一闪即逝，但……但镇守剑阵的‘惊蛰’古剑，它……它自己回鞘了，现在还在嗡嗡作响，像是在……害怕。”


    长老的脸色从煞白转为铁青，他猛地站起身，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骇。


    三流小宗门有这等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