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团举着两样宝贝。


    左手，是那根刚把九龙神火炉当冰棍啃了的烧火棍。


    右手，是那块能让仙帝打出狗脑子的星辰温玉。


    她仰着那张白嫩小脸，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自家演技爆棚的大师兄，嗓音又软又糯，充满了纯真的苦恼。


    “大师兄，这个……要怎么磨呀？”


    啊？


    这个问题，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林木然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以及知识盲区。


    他脸上那副温润如玉的完美面具，焊得死死的，连一丝裂痕都没有。


    可他的神海里，已经掀起了足以撕裂苍穹的惊涛骇浪。


    磨？


    磨你个锤子！


    拿星辰神金去磨归墟凶兵？这跟问他怎么用豆腐去撞碎一座神山有什么区别！


    他脑子里疯狂计算着两件神物对撞的能量余波，得出的结论是——整个清风观，连带后山的茅厕，都会在零点零一秒内，被汽化得一干二净。


    说不知道？


    不行！他温润可靠大师兄的人设，是他行走江湖的通行证，不能崩！


    说随便磨？


    他怕自己会成为清风观历史上，死得最憋屈、最搞笑的罪人！


    就在林木然的CPU即将干烧，苏云团那双清澈的眸子里。


    已经开始弥漫起大师兄你是不是在骗我的雾气时。


    一道身影，从门口的空气里滑了出来。


    院里其他人毫无察唯有角落里的陆知珩，金色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破妄之眼捕捉到，门口的空间，出现了一道极其短暂的褶皱。


    来人正是青玄道人。


    他仙风道骨地踱了进来，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慈祥。


    那气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上界仙君下凡普度众生，而不是一个刚刚被自家小徒弟搞到破产的倒霉观主。


    他的目光，甚至没在苏云团手里那两件神物上停留。


    他径直走到林木然身边，宽厚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大徒弟的肩膀上。


    “木然啊，苦了你了。”


    声音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心疼，和你这小子差点演砸了的责备。


    说完，他转向苏云团，脸上的威严瞬间融化，变得比蜜糖还甜，比暖阳还宠溺。


    “团团乖，你看你大师兄，为了给你寻这块稀世温玉，强行催动秘法，心神耗损得厉害。”


    “这种失传已久的古老磨法，讲究的是以神引气，以意导磨，玄奥得很！


    他现在脑子都是一团浆糊，虚弱得很，得赶紧回去打坐，不然要伤道基的！”


    这番话，说得倒是天衣无缝，情真意切。


    不仅完美解了围，还顺手把林木然为师妹耗损道基的光辉形象，又镀上了一层厚厚的金光。


    林木然心中对师父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瞬间突破天际。


    他立刻借坡下驴，抬手扶住额头，身形晃了晃，脸色刷地一下，比纸还白。


    “是，师父……弟子确实头晕眼花，灵台昏沉，怕是……教不了师妹了。”


    那声音里的遗憾和不甘，听得苏云团心都揪紧了。


    “啊？大师兄你快去休息！都怪我！你快回去喝灵茶！道基最重要了！”


    小姑娘手忙脚乱地想去扶他，那紧张兮兮的样子，生怕大师兄下一秒就要原地飞升了。


    青玄道人欣慰地点点头，目光缓缓从劳苦功高准备开溜的林木然身上移开。


    然后，他的目光，开始扫描，环顾四周，锁定了墙角里那个恨不得把自己塞进砖缝里的白衣身影。


    陆知珩。


    被锁定的瞬间，陆知珩浑身一僵。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从他尾椎骨嗖地一下，窜上了天灵盖。


    “但是……”


    青玄道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庄重无比。


    “团团的剑，耽搁不得。此等神兵，燥火之气不除，恐有反噬之危！”


    这话，纯属瞎扯，但气势十足。


    他的眼神，死死钉在陆知珩身上，那眼神复杂得能写出一部八百万字的史诗。


    有欣赏，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为了宗门，组织上已经决定了，就是你的决绝。


    “知珩啊。”


    观主一开口，陆知珩的背脊下意识地绷得笔直。


    “你入门虽晚，但天资绝顶，悟性冠绝古今！


    本座观你根基稳固，神识凝练，心性沉稳如山，正是学习这门古老磨法的唯一人选！”


    陆知珩感觉自己不是站在院子里，而是被绑在了审判台上。


    青玄道人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个字都像一块金砖。


    砸向他，为他铺就一条通往万劫不复的光荣之路。


    “所以！


    这个贴身指导小师妹，助她掌握正确磨剑之法的艰巨任务！


    本座！就正式交给你了！”


    贴！身！指！导！


    这几个字，化作道道雷姐，把他那颗刚粘好的道心，又劈了个稀碎。


    指导她？


    指导她怎么用星辰神金给灭世凶兵抛光？


    这跟指导一个三岁小孩如何安全地玩弄两颗随时会炸的核弹，有什么区别？


    万一她磨得不开心，手一抖，清风观是不是就要在中古大陆上被物理除名了？


    这个责任，他麒麟神子也担不起啊！


    就在他准备开口，用尽毕生所学去编个理由推脱时，衣袖，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他僵硬地低头。


    苏云团不知何时已经蹦跶到他跟前，仰着一张灿烂到晃眼的包子脸，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全是纯粹的期待和崇拜。


    “小师弟，你要教我吗？”


    她软糯的嗓音里，带着小奶猫讨到糖吃的雀跃。


    “太好啦！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师父都说你悟性高，肯定一看就会！不像我，笨笨的。”


    陆知珩对上她那双满是信任的眼睛，又抬眼，面无表情地扫过不远处，观主那张写着“孩子，我们会为你风光大葬”的沉痛表情。


    千言万语，最终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他被架上去了。


    下不来了。


    陆知珩深吸一口气，感觉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子悲壮。


    他艰难地扯动嘴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弟子，定不辱命。”


    青玄道人那张老脸，终于笑成了一朵菊花。


    他大步上前，用力拍着陆知珩的肩膀，那力道，不是鼓励，而是给棺材板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好！好啊！知珩啊，清风观的未来，就看你们年轻人的了！”


    苏云团已经高兴地拉着陆知珩的袖子，开始叽叽喳喳地盘算明天要带什么点心来上磨法剑课。


    她为了表示亲近，拿着烧火棍的那只手，不经意地往陆知珩身边靠了靠。


    刺啦——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那根烧火棍的尖儿，只是轻轻划过地面。


    坚硬的青石地板，瞬间多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黑色裂痕，光滑如镜，仿佛空间被直接裁开。


    苏云团毫无察觉，还在仰头畅想：“……桂花糕怎么样？你喜欢吃枣泥的吗？”


    陆知珩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道裂痕上，全身血液都冻住了。


    也就在这时，一道冰冷、凝重，充满了无尽绝望和疲惫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直接灌入了他的脑海。


    是青玄道人的神念传音。


    那声音里，没有半点玩笑，只有最纯粹的恐惧和警告。


    “看好她。”


    神念顿了一下，仿佛观主本人，都被自己接下来的话，噎得喘不过气。


    “千万，千万别让她再拿着那玩意儿，去别的地方磨了。”


    “宗门……经不起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