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声音。


    死一样的安静。


    那把锈剑的剑尖,随意的触碰到地面。


    没有金石交击的刺耳噪音,没有灵力碰撞的能量轰鸣。


    连风都死了。


    苏云团只是觉得烦躁,又有点好奇。


    她把那根丑不拉几的烧火棍往地上一戳,手臂使了点力气,就那么一划。


    对,划。


    动作轻飘飘的,就像放学回家的小丫头,拿根树枝在湿润的泥地上画格子玩。


    然后。


    一道裂痕,出现了。


    它无声无息,撕开了地面。


    这地面,可是能硬扛元婴老怪狂轰滥炸一整天的万载青金石!


    那不是划痕。


    陆知珩的瞳孔,在那一刹那急骤收缩。


    那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缝。


    它不反光,反而像个黑洞,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光线、灵气、神识……靠近它的一切,都被嚼碎了,吞了下去。


    裂缝周围的空气,扭曲成一种让人灵魂发抖的诡异形态。


    刚要迈步进来的青玄道人和三长老,像两尊被人点了穴的雕像,僵在了大殿门口。


    他们脸上,还挂着神炉被毁的惊怒和心痛。


    可下一秒,这些情绪被瞬间清空,只剩下一种从骨髓里钻出来的,冰冷的恐惧。


    三长老那双被地火熏得通红的眼睛,此刻瞪得比铜铃还大,瞳孔里一片空白。


    他嘴唇抖得像风中落叶,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青玄道人手里的拂尘,几缕尘丝悄然飘落。


    它们在半空中,就直接分解,回归虚无。


    他们看见了那道裂缝。


    那道在他们看来,几乎要斩断清风观地脉的划痕。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苏云团。


    她正瞅着地上那道细细的黑线,苦恼地皱起了她那精致的小眉头。


    她甚至还抬起穿着云纹软靴的小脚丫,在裂缝边上,用力跺了跺。


    “咚!”


    青金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纹丝不动。


    小姑娘更不高兴了,樱桃小嘴撅得老高。


    她内心的弹幕,已经刷疯了。


    “咦?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呀?


    手感好差!


    就像拿刀切一块泡烂的豆腐,软趴趴的,一点都不爽脆!


    肯定是剑变钝了,连石头都切不动了!”


    她扭过头,看向不远处已经变成石雕,灵魂仿佛都飘出体外的陆知珩。


    语气理直气壮,充满了抱怨。


    “小师弟你看!你快看嘛!”


    她举起自己那截白嫩的小手腕,煞有介事地甩了甩。


    “划一下都这么费劲,我的手腕都酸啦!”


    “这剑肯定更钝了!哼!不好用!白费力气!”


    陆知珩的内心,已经不是咆哮了。


    麒麟古籍有所记载,上古有神祇一剑斩断星河……我以前当那是吹牛逼!现在我信了!


    费劲?!手腕酸了?!


    我的小祖宗!您刚才那一下,是想把这座山当西瓜,从中间切开吗?!


    您管这叫……更钝了?!


    就在陆知珩的三观在粉碎和重组之间反复横跳,即将变成一滩浆糊时。


    青玄道人动了。


    他脸上的惊恐、后怕、还有一丝想掐死三长老的杀意,在一秒之内,被他用无上道心强行压了下去。


    下一秒,影帝附体。


    那张吓到惨白的老脸上,瞬间挂上了三月春风般和煦,冬日暖阳般慈祥的宠溺。


    他直接无视了地上那道深渊,仿佛那只是一滩不小心洒了的墨水。


    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几步就窜到苏云团身边。


    伸出宽厚的手掌,无比自然地揉了揉她软乎乎的头发。


    声音里,全是心疼和自责。


    “云团乖,不气不气,是师父的错。”


    “都怪师父,也怪你三师叔!这破炉子太老了,年久失修,里面的火啊,火力不均,你看,把你的好剑都给烧坏了!”


    青玄道人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


    他指着那把锈剑,用一种专业、痛心疾首的口吻,开始了他的表演。


    “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他煞有介事地点着剑身上几处根本不存在的瑕疵。


    “都被那破火给烧得卷刃了!


    剑刃都卷了,所以才变钝了嘛!


    砍东西的手感自然就软绵绵的,不清脆!


    这不怪你,也不怪剑,都怪那破炉子!


    回头师父就让你三师叔把它拆了卖废铁!”


    一旁的陆知珩,听着掌门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论,整个人都麻了。


    他望着青玄道人那张写满慈爱与公道的脸,心中已经五体投地。


    这睁眼说瞎话的境界……


    陆知衍忍不住伸出大拇指,眼神崇敬。


    苏云团本来还委屈巴巴的,一听师父这么专业的解释,立刻就信了。


    对啊!肯定是炉子的问题!我的剑怎么会有错!


    她的大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青玄道人,声音带上了哭腔。


    “师父……那我的剑……还能修好吗?会不会就一直这么钝下去了?”


    青玄道人一挺胸膛,拍得砰砰响。


    “能!必须能!”


    “你放心!我们清风观,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给你把剑修得漂漂亮亮,锋利无比!保证比以前还好用!”


    得到了掌门师父那句砸锅卖铁的郑重保证,苏云团心里那点小委屈,瞬间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对嘛,还是师父最靠谱!


    师叔的业务能力太差了!


    “师父,还是你最好!那你搞快点哦,后山的柴还等着我劈呢。”


    “晓得了晓得了,”


    青玄道人连声应着,那张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你先回院里吃点心喝口茶,师父保证,今天!就今天!给你弄得明明白白!”


    苏云团这才心满意足。


    临走前,她小鼻子还皱了皱,嫌弃地瞥了眼那把破铜烂铁,然后才把它往青玄道人手里一塞。


    背着小手,哼着不成调的曲儿,一蹦一跳地溜达出了这座让她伤心的大殿。


    她前脚刚迈出殿门。


    那轻快的脚步声还没飘远。


    后脚。


    “噗通!”


    一声肉体砸上金属的闷响。


    刚才还站得跟杆枪似的、强行维持绝世高人风范的三长老,两条腿一软,跟面条一样,再也撑不住了。


    整个人饿虎扑食的扑到了那座已经冰冷死寂的九龙神火炉上。


    “我的炉啊——!!!”


    一声凄厉到炸裂,足以让厉鬼听了都得递根烟的哀嚎,响彻了整座空旷死寂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