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成圣的威压，从洪荒的每一个角落缓缓散去。


    但它留下的震撼与余威，刻在了每一个生灵的元神之中。


    凌霄宝殿之内，那股圣威消失了。


    可是，殿内的气氛，没有因此轻松。


    反而陷入了一种更深的死寂。


    大殿的梁柱之上，为庆贺天婚挂上的红色喜绸，还在飘荡。


    这喜庆的红色，此刻却让在场所有妖神感到压抑。


    宾客席位上，先天灵根结出的仙果，还散发香气。


    玉壶之中，用九天甘露酿造的仙酿，也依旧清澈。


    但是，这一切都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显得凄凉。


    而且……讽刺。


    妖帝帝俊，从跪伏的姿态，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身体沉重。


    身上的赤金九龙帝袍依旧华美，此刻却显得可笑。


    帝俊抬起头，看向下方。


    原本高朋满座的殿堂，此刻空空如也，只剩下不知所措的妖族侍女，和一地狼藉。


    昆仑山的三清早已离去。


    五庄观的镇元子也消失了踪影。


    血海的冥河老祖，北冥的鲲鹏妖师……


    所有前来观礼的洪荒大能，都已悄然离开。


    他们走的时候，未曾向帝俊这个主人告别。


    帝俊很清楚。


    不是他们无礼。


    是他们的心神，早已被“圣人出世”这件足以改变整个洪荒格局的大事所占据。


    自己的这场天婚。


    这场赌上整个妖族未来的盛大典礼。


    在新晋圣人的光辉之下，彻底沦为了一个……无人关心的配角。


    一个笑话。


    一股寒流冲刷着帝俊的道心。


    他踉跄了一下，伸出手，扶住了身旁的帝座。


    那代表无上权柄的、由太阳神金铸就的扶手，此刻触手冰凉，再无往日温度。


    就在这时，帝俊意识到了一个比失败本身，更具羞辱性的事实。


    一个真相。


    “他……”


    “他……没来……”


    帝俊的双眼失去焦距，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很轻，很飘忽，是从一个破碎的世界传来。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来……”


    是啊。


    他真正的敌人。


    那个紫微大天帝，凌尘。


    凌尘……根本没有出现在这场典礼上！


    甚至，连他派来送礼的女儿，也在送完那份贺礼之后便悄然离去。


    帝俊想起来了。


    当初决定举办天婚，除了逆转气运，还有一个隐秘的目的，一场“鸿门宴”。


    他要用这场有女娲站台的婚礼，去逼迫凌尘前来观礼。


    他要让凌尘亲眼看着，自己迎娶了他前道侣的姐姐。


    他要让凌尘目睹，自己借助太阴之力，重振妖族雄风。


    用这种方式，去羞辱他，去打击他的道心，去向整个洪荒宣告，他帝俊，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可是……


    现实是……


    自己精心布置的舞台，费尽心机准备的剧本。


    在对方眼中。


    连让其亲自走一趟的资格，都没有！


    对方只是随手，送来一份“贺礼”。


    就间接引爆了圣人时代。


    就将自己的所有谋划，连同天帝的尊嚴，一起炸得粉身碎骨！


    这不是失败。


    失败了，至少证明自己曾与对手站在同一个擂台，有过交手的资格。


    这，是被无视！


    他帝俊，他妖族天庭，他所有的挣扎与怒吼。


    在那个男人眼中，都不值一提。


    他，连做对方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念头，熄灭了帝俊心中最后的不甘。


    如同被吹灭的残烛。


    只剩下灰败。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重重地跌坐回那张象征无上权柄，此刻却无比冰冷的帝座之上。


    站在帝俊身旁的新天后羲和，此刻脸色惨白。


    她看着身旁这个刚刚还意气风发，此刻却失去所有精气神的“天帝”。


    她的心中，再无波澜。


    只有一种醒悟。


    和一种对自我命运的自嘲。


    她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常曦。


    想起了妹妹当初的悔恨。


    当初，她觉得妹妹愚蠢，为了一个道侣，而放弃了一切。


    现在，她才发觉。


    真正愚蠢的，是自己。


    妹妹只是选错了放弃的对象。


    而自己，为了所谓的“天后”之位，为了所谓的“天地大义”，选择了一条死路。


    她看向帝俊的眼神，再无属于“道侣”的情感。


    取而代之的，是看待一个失败的交易伙伴。


    她和帝俊的这场联姻，其悲剧的本质，在这一刻，被彻底揭示。


    帝俊没有注意到羲和的眼神变化。


    他的所有心神，都在自我否定中。


    只是呆呆地坐在帝座上。


    双目空洞。


    他的口中，反复地，机械地，喃喃自语。


    “朕……错了吗……”


    “朕……究竟错在了哪里……”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喃喃自语，在这死寂的凌霄宝殿之内回荡。


    殿下，白泽、计蒙等妖族高层，看着自家陛下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明白妖族天庭的“心”，在这一刻，散了。


    白泽想要上前劝慰，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劝说没错？可事实是，妖族输得一败涂地。


    劝说还有机会？圣人已经出世，星辰神庭更是强盛，妖族的未来，在哪里？


    突然，帝俊的喃喃自语，戛然而止。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原有的神采全部消失。


    只剩下一种要将所有一切都拖入毁灭的决绝。


    他的目光，没有看身旁的羲和，也没有看殿下那些妖神。


    而是穿透了凌霄宝殿的穹顶。


    穿透了三十三天的界限。


    盯向了那片广袤的……洪荒大地。


    那里，是巫族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