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天庭。


    凌霄宝殿。


    这座曾被太阳真火映照的殿堂，此刻笼罩在死寂与压抑之中，光线也带着冰冷的温度。


    此地与紫微神庭的丰收生机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战败后的肃杀。


    大殿角落，尚未清理的暗金色妖血已经凝固，诉说着不久前战斗的惨烈。数根支撑穹顶的盘龙金柱上，布满了裂痕，那是不周山下对决的余波所伤，是天庭威严受损的证明。


    大殿侧方的英灵殿内，数万灵位整齐陈列，自殿门延伸至视野尽头。每一灵位上，皆以古老妖族符文刻着名字，他们曾是妖族天庭的妖王、妖圣。


    这些冰冷的木牌，是妖族在此次大战中元气大伤的明证。


    帝俊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空旷的帝座之上。


    他身上那件象征权柄的太阳金龙袍，此刻也黯淡无光，不见往日君临天下的气概，只余战败后的疲惫与不甘。


    他的面前，悬浮着一面由法力构筑的水镜。


    水镜之中，没有仙女歌舞，也没有宇宙玄奇。


    它在反复播放着同一个画面。


    一个手持开天斧虚影的巨人，一斧劈下，便将妖族亿万大军所布、由三百六十五位大罗妖神共同主持的“周天星斗大阵”星光护盾，劈得剧烈晃动，几近崩溃。


    那是纯粹破尽万法的绝对力量。


    那是源自血脉和开天辟地的伟力。


    每看一次，帝俊的胸口便是一滞。他握着帝座扶手的手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将扶手捏成齑粉。


    他认识到一个此前不愿承认，现在却必须面对的事实。


    在最顶级的力量对决上，妖族的“周天星斗大阵”，至少是目前这个残缺的版本，确实难以与十二祖巫合力催动的“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正面抗衡。


    硬碰硬，妖族没有任何胜算。


    帝俊挥手散去水镜。


    他从帝座上站起身，在这座只听得见自己脚步声的空旷大殿中，缓缓踱步。


    “错在哪里？究竟是错在哪里？”


    他的心中，反复叩问着自己。


    与巫族那些不修元神、只炼肉身的蛮子硬拼力量，是下策。在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帝俊现在已经清楚。


    那么，妖族的优势在什么地方？妖族战胜巫族的希望又在何方？


    帝俊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绪冷静，开始专注对比双方的优劣。


    巫族的优势是什么？


    肉身强横，力大无穷。他们天生能操控风雨雷电，继承了盘古遗泽。每一个巫人都是战士，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由十二祖巫结成的大阵，威力无穷，足以毁天灭地。


    但他们的劣势，也同样明显。


    帝俊的目光变得锐利。


    劣势，便是破局的关键。


    巫族不修元神！


    这意味着他们普遍灵智不高，思维方式简单，除了战斗、狩猎和繁衍，不懂得其他事情。


    他们的传承，依靠的是原始的血脉烙印，混乱而缺乏系统。除了十二祖巫等少数存在，绝大多数巫人，都只是一群空有力量，却不懂得如何精细运用的“野兽”。


    他们，没有“文化”，更没有“思想”。


    说到底，巫族，虽然强大，却毫无凝聚力！


    那么，妖族呢？


    想到这里，帝俊的思路豁然开朗。


    妖族的优势，恰恰是巫族的劣势所在！


    妖族族群庞大，成员多样，飞禽走兽，花草鱼虫，遍布洪荒四海，数量远超巫族亿万倍！


    更重要的是，妖族修炼元神！他们有“脑子”，懂得思考、学习，擅长精妙的术法神通，更擅长炼制强大的法宝兵器！


    对！


    帝俊停下脚步，他眼中因战败而黯淡的火焰，在这一刻重新被点燃！并且，这团名为“希望”的火焰，燃烧得比以往更加旺盛，更加明亮！


    一道灵光劈开他脑中的混沌！


    他明白了。


    帝俊终于明白了妖族的出路！


    妖族，应该走一条巫族永远无法模仿、学习、甚至理解的大道！


    ——文明之路！


    ——教化之路！


    帝俊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起伏。


    一个宏伟全新的战略蓝图，在他的脑海中清晰成型。


    “不错！朕要让我妖族，成为整个洪荒世界的‘文明正朔’！成为所有生灵模仿学习的榜样！”


    “朕要让所有生灵都认可，我妖族，才是开化、有序、顺应天道的存在！”


    “而巫族，只是一群茹毛饮血、不懂天数、逆天而行的野蛮人！他们必将被时代所淘汰！”


    “只要占据了这份‘文明’的大义，天道气运，民心所向，必将归于我妖族！届时，此消彼长，气运加身之下，区区巫族，何愁不灭？！”


    想通了这一点，这位妖帝一扫之前的颓废，再次恢复了那副睥睨天下、算计众生的枭雄本色。


    心境的通达，甚至让他身上因催动大阵而留下的道伤都平复许多，气息重新变得圆融强大。


    “来人！”


    帝俊回到帝座之上，声音再次洪亮威严，回荡在大殿之中。


    两道身影从殿外走进，一者气息阴鸷，一者气息飘渺。


    正是妖师鲲鹏，与妖帅白泽。


    他们见到帝俊重振雄风，都有些诧异，随即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两位爱卿，不必多礼。”


    帝俊抬了抬手，直接将自己刚刚想通的“教化之路”的宏图，全盘托出。


    鲲鹏与白泽听完，精神大振。


    “陛下圣明！”


    白泽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说道：“此计大妙！巫族无元神，不通教化，这正是我等可以攻其不备的软肋！他们肉身再强，也只是蛮力，而我等，这是在另一个维度，对他们发起打击！”


    鲲鹏那阴鸷的眼中闪烁着光芒，他沙哑着声音说道：“不错！只要我妖族成了文明的代表，便占尽了天道大义。届时，天道也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得到天眷，此消彼长之下，巫族必败！”


    “好！”


    帝俊看着重新燃起希望的两位臂膀，点了点头。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大殿前方，看着殿外被妖族鲜血染红的云海，发出了妖帝的不朽宣告。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通过法力加持，传遍了整个妖族天庭的三十三重天。


    “从今日起，我妖族不仅要炼兵，更要‘炼心’！”


    “朕要为我妖族，立下文字，以承载道法！朕要开启民智，让所有妖族都知礼仪，懂道理，摆脱蒙昧，走向文明！”


    “朕要让这洪荒所有生灵都知道，顺妖者昌，顺巫者亡！”


    妖师鲲鹏与妖帅白泽，以及殿外所有听到这番话的妖神们，精神皆为之一振！


    他们齐齐跪拜下去，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呼喊：


    “陛下圣明！妖族万古，天帝不朽！”


    帝俊听着下方传来的拥戴之声，情绪平复。


    但这仅仅是第一步。


    要“立文字，开教化”，首先需要一个能够承载这份大任的“圣贤”。


    此人，必须对天地万物的纹理，对日月星辰的运转，对山川草木的脉络，有着超乎寻常的理解。


    此人，必须拥有大智慧、大毅力，能够将无形的大道至理，转化为有形的、可以传承和学习的符号。


    帝俊的目光穿透了凌霄宝殿的穹顶，投向了广袤的洪荒大地。


    他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手，开始在亿万妖族之中，仔细地、耐心地，搜寻着那个能为他亲手开启这扇“文明之门”的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