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龙辇在无尽的混沌中平稳穿行。


    车辇之外，是足以撕裂大罗金仙的时空乱流，但在龙辇之内，却是一片宁静的小天地。


    这里的空间被无上伟力所定格，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二女儿星儿，正静静地靠在父亲凌尘的怀里。


    她的姐姐凌珑，则在一旁闭目打坐，周身剑意收敛。


    刚才在观星台上发生的一切，对她们的冲击太过巨大。


    父亲只是动了一根手指，便在无形之中，为两位准圣级别的洪荒大能，布下了一座无法挣脱的命运囚笼。


    星儿靠在父亲的怀中，眼神里充满不解。


    她仰起脸，轻声问道：


    “爹爹，女儿有一事不明。”


    凌尘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女儿，柔声说：


    “说吧，我的小星儿有什么想不通的？”


    星儿问道：


    “爹爹，那位红云老祖，我观他周身有大功德金光环绕，是一位仁德之士。在紫霄宫中，他还曾将那般重要的圣位蒲团让给了西方道人，是个好人。”


    “而且……”她继续说道，“我们星辰神庭如今威震洪荒，连妖帝帝俊在爹爹面前都要俯首。我们为何不直接出手，将红云老祖接入紫微宫中庇护呢？这样岂不是更安全，也更能彰显我神庭的威严与仁义吗？”


    这是一个合乎情理的问题。


    在星儿的善恶观里，强者保护好人，是理所应当的。这也是最直接，最能展现威严的方式。


    凌尘听完，没有直接回答。他笑了笑，手指抚摸着星儿的长发，温和地抛出一个问题：


    “星儿，你告诉爹爹，如今洪荒之中，想要那道鸿蒙紫气的，有多少人？”


    星儿闻言，思考片刻，回答道：


    “很多。”


    “除了那六位已经内定圣位的圣人弟子，恐怕洪荒之中所有的准圣，所有的大罗金仙，都想要得到它。”


    “没错。”


    凌尘继续引导，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我们若是不顾一切，公然出手，将红云，连同他身上的鸿蒙紫气，一同接入我们的紫微神庭。”


    “你再想想，会发生什么？”


    凌尘的这个问题，让星儿脑中豁然开朗。她的脸色变了。


    她顺着父亲的引导，在心中推演后果。她想到了帝俊，想到了鲲鹏，想到了冥河老祖，还有那些隐藏在混沌中、对圣位有欲望的准圣大能们。


    如果神庭将红云接入，就等于将那道鸿蒙紫气公开宣布为自己的所有物。


    那时候……


    “我们……”


    星儿的声音在颤抖，她得出了答案：


    “我们会得罪所有想成圣的大能。”


    “我们会成为天下公敌。”


    “说得很好。”


    凌尘赞许道。他将核心的道理，为女儿揭开。


    “没错。庇护红云一人，我们将成为众矢之的，此为不智之举。”


    凌尘的声音平静。


    “届时，便是那些未来的圣人，比如三清、比如西方二圣，恐怕也会对我等心生芥蒂，认为我们星辰神庭想要独占这最后一个成圣的机缘。”


    “你想想，为了一个与我们毫不相干的红云，让我整个星辰神庭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凌尘看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这笔买卖，划算吗？”


    星儿没有回答，她用力地摇了摇头。


    她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一个“救不救人”的问题，这是一个关乎神庭战略与存亡的问题。


    凌尘将女儿抱起，让她正对自己。


    一场“帝王心术”教学，就此展开。


    “星儿，你要记住，帝王的慈悲，不是妇人之仁。”


    “一个帝王，可以对自己的子民慈悲，可以对自己的女儿慈悲。但对外人，对那些与我们无关的人，过度的慈悲，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真正的慈悲，是穷尽一切手段，维护自己治下的秩序，保护自己子民的安危。这，才是最大的慈悲。”


    凌尘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敲击在星儿的道心之上，让她对“慈悲”二字，有了全新的认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还有仁义。”


    “帝王的仁义，不是施舍给外人的道德标榜，而是用来凝聚内部人心、巩固自身统治的刀刃！”


    “爹爹今日，可以为了一个对我们神庭有功的星君，不惜与妖帝开战，这叫仁义。因为这能让所有追随我们的神灵看到，他们的付出，他们的忠诚，是有回报的，是值得的。这能让我们神庭万众一心。”


    “但爹爹，绝不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好人’红云，去得罪整个洪荒。因为那样的‘仁义’，只会让我们的敌人遍布天下，让我们神庭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那不是仁义，那是愚蠢！”


    星儿听到这样残酷，却又真实的道理。


    她的小脑袋有些发懵，但她正在努力地理解，努力地消化。


    凌尘看着女儿若有所思的模样，将整件事的逻辑，为她彻底梳理清晰。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什么？”


    “我们要做的，是在不脏自己手、不沾大因果的情况下，了结掉与红云那份‘让座’的善因。”


    “同时，我们要从这场注定要爆发的劫难之中，为我们星辰神庭，谋取到最大的利益。”


    “这，才是帝王之道。”


    凌尘的声音，恢复了温和。


    “爹爹今日所做的这一切，是在驾驭。”


    “爹爹驾驭了鲲鹏的贪婪，驾驭了红云的侥幸，驾驭了帝俊的野心。我用最小的代价，解决掉‘鸿蒙紫气’这个足以让我神庭成为众矢之的的麻烦，并且，还将它转化为我们未来的机缘。”


    “星儿，你明白了吗？”


    星儿听完父亲这番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的世界，在这一瞬间被重塑。


    一扇充满了智慧、权谋与取舍的全新大门，在她面前打开。


    她的道心，在这一刻，并没有破碎。


    而是被注入了一副由“智慧”与“理智”打造而成的骨架，变得更加坚韧、清晰、通透。


    她明白了父亲的深意。


    她明白了，为何姐姐凌珑会选择那条杀伐之路。


    因为，如果没有姐姐那样的利剑守护，她这样的“造化”与“善良”，在残酷的洪荒世界里，只会成为一个笑话，一个悲剧。


    她眼中的天真与迷茫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明悟。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那个能为她们姐妹遮风挡雨的存在。


    她轻声说道，声音带着初悟世事的颤抖和破茧成蝶的清脆：


    “爹爹，我……懂了。”


    善良必须由力量和智慧来驾驭。


    否则，只会成为悲剧的源头。


    这堂课，让她完成了从一位“公主”，到一位未来能够独当一面的“神庭储君”，在心态上的重要蜕变。


    凌尘看着女儿的变化，露出欣慰的神情。


    他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将她重新拥入怀中。


    星光龙辇划破混沌的轨迹，没有丝毫改变。


    依旧是那么的平稳，那么的从容，向着那永恒的紫微帝星，缓缓飞去。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颠覆洪荒格局的算计，真的只是一堂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庭教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