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天尊提问之后，重新坐下闭目养神。他认为此举明确了斩三尸大道的玄妙，又在三千大能面前，展现了玄门正宗的地位与责任。


    然而，元始天尊察觉到异样。顶尖强者间的气机有了变化。兄长太上老君的气息仍旧无为，却添了些许涟漪。三弟通天气息更为直接，锐利的剑意带上了审视与好奇。二人的目光，都投向帝座上闭目的凌尘。


    元始天尊眉头微皱。他不解，一个对圣人大道不够恭敬的生灵，为何能引得兄长与三弟关注。


    元始天尊准备再次起身，以“论道”为名质问紫微星主，让凌尘在道祖面前收敛傲慢。就在此刻，帝座上的凌尘动了。


    他睁开双眼。


    凌尘的目光扫过全扬，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最后落在讲台的鸿钧道祖身上。凌尘对鸿钧微一颔首，算作平等的致意。


    然后，凌尘开口。


    “道祖之法为洪荒众生开辟了一条通天之路，斩去执念超脱樊笼，此乃无上功德，大善。”


    凌尘的声音不大，清晰地传入紫霄宫内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此言一出，准备起身的元始天尊动作僵在原地。他准备的所有指责凌尘“不敬圣人”、“轻慢大道”的说辞，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对方第一句话，就是盛赞道祖之法有“无上功德”。你还如何指责他不敬？


    不仅是元始天尊，殿内其他大能也愣住了。他们本以为这位行事霸道的紫微星主会直接提出惊世骇俗的反对之言。未料到他竟是如此……谦逊？


    蒲团上的通天教主，眼中也显出意外。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凌尘只是想附和几句，表达对道祖的尊敬时，凌尘的话锋一转。


    “然，大道三千，并非只有一条路。”


    他平淡的声音，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斩三尸之法以先天灵宝为寄托，固然巧妙，却终究是假于外物。”


    “修士斩去自身善恶执念，元神看似纯粹，实则已非完整，又何谈真正的大圆满？”


    “此法，是为‘减法’。”


    “减去自身的缺陷，减去自身的芜杂，让自己变得更‘轻’，从而更容易渡过苦海。”


    凌尘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变得掷地有声。


    “此为‘外道’。”


    “是为洪荒之中，那些资质、悟性、机缘不足的生灵，所开的一扇……方便之门。”


    方便之门！


    这四个字，冲击着紫霄宫所有大能的元神，尤其是元始天尊。


    他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


    方便之门？捷径？这岂不是说，他们这些追求玄门正宗的盘古后裔，所修的只是给那些“差生”准备的后门小道？


    这是何等的羞辱！


    “你！”


    元始天尊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身上玉清仙光大盛，一股威压直逼凌尘而去！


    然而，凌尘并未看他。凌尘未理会那股足以让寻常大罗金仙道心崩溃的威压，继续用威严的语调，阐述亘古存在的真理。


    “我辈修士，当修自身，当求本我，当做‘加法’！”


    “何为加法？”


    “譬如我星辰一脉，不需借助任何外物。”


    “我之一脉，当修‘合道于星’！”


    “以自身之元神，入主一颗与自身大道最为契合的太古星辰。以元神炼化星辰本源，以星辰之力淬炼元神道体。”


    “最终，身即是星，星辰不灭则元神不朽，星辰之力无穷则我之法力无尽！”


    “不假外物，身化帝星，与道合真！此，方为宇宙正道！”


    凌尘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之中。


    他所描述的，是一条宏伟霸道的修炼之路。不借助法宝，而是将自己修炼成最强的“法宝”！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陷入呆滞。


    但这还未结束。


    凌尘的目光穿透紫霄宫的墙壁，看向洪荒大地。


    “又如，那不周山下的巫族。”


    凌尘提到了巫族，那个在天界众仙眼中不修元神的族群。


    “他们不修元神只炼肉身，以盘古真身为蓝本，以天地煞气为柴薪，以自身血脉为烘炉，淬炼己身，欲要重现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的无上伟力。”


    “此路艰难万倍，凶险万分。”


    “但同样，也是一条不假于外物的康庄坦途！”


    凌尘将他自己的道，和巫族的道，乃至其他所有不依赖法宝的修炼方式，全部归纳总结。


    然后，他给出了一个震撼洪荒的全新定义。


    “此等法门，皆可称之为——”


    “‘本体证道’！”


    此言一出，整个紫霄宫鸦雀无闻！


    所有人都被震得神魂摇曳，大脑空白。


    他们明白了！


    凌尘，他不是在为自己说话。他不是在单纯地炫耀自己的修炼法门有多么高明。


    他是在开辟一条足以和道祖鸿钧所传“玄门斩尸”之道分庭抗礼的修炼体系！


    他是在为这洪荒宇宙之中，所有“非玄门”的生灵，所有没有强大法宝护身的修士，指出另一条同样可以通往巅峰的大道！


    这一刻，凌尘的形象，在众人眼中发生了改变。


    他不再是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强者。他是一位正在开宗立派，欲与道祖分庭抗礼的道主。


    “妖言惑众！”


    元始天尊的怒吼打破了死寂。他指着凌尘，眼中满是杀意。


    “你……你这是在动摇我玄门根基！否定老师大道！蛊惑人心，当诛！”


    在元始天尊看来，凌尘的行为是在挖玄门的墙角，是在与整个玄门为敌！


    然而，与他形成对比的，是他的三弟。


    通天教主。


    此刻的通天，双眼光彩夺目。他看着帝座上的凌尘，找到了知己。


    “有教无类，万道归一，皆可证道！”


    这正是他通天心中最认同的大道景象。凌尘的这番话，每一个字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此刻，他对凌尘的欣赏，上升到了一种“道友”级别的认同。


    而不周山来的十二祖巫队伍里，一直安静旁听的后土，温柔的眼眸中也闪烁着异光。她未料到，这位高高在上的紫微星主，竟会对他们巫族的修炼之道给予如此之高的评价。在她看来，这不仅是评价，更是一种尊重。


    至于大殿另一侧。


    妖帝帝俊和东皇太一脸色煞白，元神深处生出恐惧。


    他们意识到了一个比“凌尘实力强大”更让他们绝望的事实。


    凌尘，他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个体。他还在试图成为一个“道主”，一个能与道祖分庭抗礼的教派始祖！一个同样能够制定规则，影响天地大势的存在！


    这样的敌人，远比只有力量的强者可怕。力量可以战胜强者，却无法战胜另一条“大道”。


    紫霄宫内众生百态。元始的愤怒，通天的欣赏，帝俊的恐惧，以及三千红尘客的震撼，所有焦点都汇聚到讲台之上，落在道祖鸿钧身上。鸿钧从始至终未有表情变化。


    这是由凌尘一手掀起的，新旧道统的正面碰撞。


    这位执掌天道的圣人，又将如何……做出最终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