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扬面与三千年前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上一次，凌尘孑然一身带着两个女儿，在众人的审视与猜测中走向未知的前方。


    而这一次，凌尘没有从龙辇中走出。


    凌尘的龙辇，便是整个混沌的中心。


    通天教主与凌尘并肩，不时与龙辇中的凌尘交谈阵法心得，言语间是棋逢对手的畅快。


    红云老祖和镇元子一左一右侍立在旁，已将自己视作星辰神庭的盟友。


    更多的大能恭敬地站在外围，不断有人上前对着龙辇的方向遥遥行礼，高声问候。


    “晚辈玄龟，拜见紫微大帝！”


    “东海敖广，拜见大帝！”


    凌尘的身边，成了整个紫霄宫前最核心的区域。


    凌尘不需要主动说什么。


    通天教主偶尔一句关于剑道的感慨，便能引得众人侧耳倾听。


    红云老祖讲一个洪荒趣闻，大家也会心一笑。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圈子的核心，是那位未曾露面、龙辇中的紫微大帝。


    他偶尔会从龙辇中传出一两句点评。


    “阵法之道，终究是术，而非道。通天道友，你之剑，不应被阵所困。”


    “红云道友，你之心性，过于良善。在这洪荒，过善，便是业。”


    每一句话都直指本心，蕴含至理。


    得到点评的人，无不深思。


    那些没资格上前的大能们只能在远处看着，并将帝君的每一句金言都默默记下，准备回去仔细参悟。


    凌尘，俨然成了这方天地，除了道祖之外，另一个众人都想聆听其教诲的存在。


    然而，在这片热闹的映衬下，紫霄宫前的另一个角落却格外死寂。


    视线越过那些大能，越过那些强者，最终定格在人群最边缘的一处角落。


    那里，一道单薄的身影孤零零地站着。


    常曦。


    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


    周围的混沌气流都刻意避开了她，让她与整个世界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不敢上前。


    她也不敢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是一个犯了错被驱逐的人，如今只能远远看着家中的盛宴。


    她的目光，直直望着那个被众人环绕的龙辇。


    那本该是她的位置。


    那个至高无上的帝后之位，曾几何日，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可她，亲手推开了。


    常曦的目光又落在了凌尘身边的两个女儿身上。


    大女儿凌珑，一袭黑裙，手持神剑。


    剑未出鞘，但破法威严让她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冷冽气质。


    这种气质，比她这个太阴女神的清冷要高出许多。


    一个是源自血脉的尊贵，一个只是自我标榜。


    小女儿星儿打量着周围的各路大能，周身造化之气流转，与这片混沌格格不入。


    她是这片虚无中，唯一的生命色彩。


    两个女儿站在龙辇旁，享受着父亲的庇护与前辈的注视。


    她们的脸上，是一种幸福与安宁。


    那是常曦从未给过的温情。


    她们自始至终，没有朝她这个方向看过一眼。


    或许，在她们心中早已没有了“母亲”这个概念。


    或者说，她们的母亲就只有太阴星上那冰冷的月桂树，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广寒宫。


    常曦看着那副画面。


    父亲庇护着幸福的女儿，长辈提携，同道敬仰。


    那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令洪荒羡慕的家庭。


    常曦看着他们，她与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冰冷的鸿沟。


    那道鸿沟是她亲手划下。


    常曦曾经是那个家里的一员。


    但现在，她没有了靠近的资格。


    常曦的目光移向另一边，妖族的阵营里，她的姐姐羲和正与妖帝帝俊站在一起。


    帝俊虽然刚刚受挫，但依旧强撑着妖帝的威严，接受着麾下妖帅妖神的朝拜。


    而羲和作为帝俊亲口许诺的未来天后，自然也是风光无限。


    羲和感受到了妹妹的目光，转过头，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常曦。


    那眼神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也没有姐妹间的情感，只有冷漠。


    是啊。


    这就是我选择的后果。


    姐姐选择了妖帝，成了未来的天后，将要母仪妖族。


    而我……


    我抛弃了那位比妖帝尊贵万倍的紫微大帝，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这份来自亲姐姐的无视与冷漠，重创了常曦的心。


    这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击。


    常曦眼中的神采，终于彻底黯淡下去。


    悔恨。


    这种情绪化作了实质的，带着倒刺的冰霜，在她的道心上蔓延、滋长。


    她的道心本就布满裂痕。


    此刻，在这冰霜的侵蚀下，那些裂痕正在迅速扩大、崩解。


    咔嚓……


    咔嚓……


    她听到了自己道心碎裂的声音。


    讽刺。


    何其讽刺！


    她当初离开凌尘，是因为他“不求上进”，让自己在姐姐和洪荒大能面前抬不起头。也是因为他太过平淡，让自己被孤立。她是为了追求所谓的“地位”，为了能站在洪荒的巅峰。


    现在，那个她嫌弃“不求上进”的男人，成了连道祖都要另眼相看、与圣人比肩的存在。曾让她感到被孤立的那个男人，如今身边环绕着洪荒顶级的强者，被万仙敬仰。凌尘拥有了洪荒之中最尊崇的“地位”。


    而她自己却成了修为倒退，道心破碎，无人问津的失败者。常曦只能躲在角落，连上前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她成了洪荒之中地位最卑微的存在。


    命运，用最残酷的方式，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拼尽全力追求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而她随手抛弃的，却成了她永生永世都再也无法企及的梦。


    这极致的讽刺，让她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心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绝望。


    就在这时。


    “嘎吱——”


    一声沉重的开门声响起。


    紫霄宫的大门打开了。


    一股浩瀚的道韵从宫门内扑面而来。


    所有的大能都精神一振，停止了交谈，纷纷整理衣冠准备入内，聆听圣人大道。


    那个被众人环绕的队伍开始移动。


    凌尘的星光龙辇在通天、红云等人的簇拥下，平稳地向着那洞开的宫门行去。


    自始至终。


    从抵达，到宫门开启。


    龙辇中的那个人，没有朝常曦所在的角落看过一眼。


    在他眼中，那里只是一片没有任何生命、没有任何意义的混沌。


    这彻底的，不加掩饰的无视。


    是比任何报复，都更残忍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