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尘发出一声轻笑，让所有沉浸在圣位狂热中的大能为之一震。


    道祖鸿钧的沉默，又让众人不敢发作。


    一股压力笼罩着大殿。


    在这片氛围中，常曦承受的压力远超他人。


    她站在三千红尘客的后排角落。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元神的刺痛。她脸色苍白，身形不稳，全靠姐姐羲和用手臂扶着才没有瘫软。


    常曦的目光，投向高处的那个身影。


    那个坐在讲台之侧，与道祖平起平坐的身影。


    曾几何时，那个人属于她，为她护法煮茶，陪她在月桂树下度过数千年。


    现在……


    凌尘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折磨着她。


    他在混沌中，一指逼退东皇太一。


    凌尘在紫霄宫内，一言逼得妖帝帝俊道心险些崩溃。


    他对那让所有大能都疯狂的“圣位”，嗤之以鼻。


    凌尘的强大与超然，都烙印在常曦的神魂深处，让她痛苦。


    “紫微星主……紫微星主……”


    常曦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称号。


    每念一次，名为“悔恨”的毒液就在她的道心里渗透更深。


    “我到底……放弃了什么……”


    “我到底……做了什么……”


    ……


    讲台之上，道祖鸿钧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开始讲解斩三尸之法中最难最凶险的一环。


    “斩执念尸。”


    鸿钧的声音淡漠宏大。


    “何为执念？”


    “求不得，放不下，爱别离，怨长久。”


    “此四者，皆为执念。执念一生，心魔便生。执念不斩，元神便永无圆满之日，大道便永无成就之时。执念若深，心魔便会趁虚而入，反客为主。轻则道途断绝，修为停滞。重则元神错乱，身死道消，彻底迷失于混沌之中，化为天地尘埃。”


    道祖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常曦本就脆弱的道心上。


    她追求尊位，却放弃了他，最终什么都得不到。她放不下过去，更放不下他带来的悔恨。曾经的道侣形同陌路，那份变质的情感成了她的枷锁。她怨自己有眼无珠，这份怨恨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神魂。


    鸿钧口中的所有执念，她常曦全都占了。


    而她所有执念的根源，此生最大的执念，就是那个被她亲手推开的男人。


    就是那个，她曾经认定的“枷锁”与“拖累”。


    轰！


    在这股情绪冲击之下。


    在她因悔恨和痛苦产生的道心裂痕之中。


    心魔之气，趁虚而入。


    ……


    常曦的眼神空洞。


    她眼前的紫霄宫、三千大能、道祖鸿钧，一切都开始扭曲、模糊、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心魔为她编织的一扬美梦。


    她陷入了幻境。


    ……


    幻境之中。


    扬景回到万年之前的太阴星，广寒宫前。


    月桂树下。


    她刚触摸到大罗金仙中期的瓶颈，周身月华大盛。


    她对着身旁为她护法的凌尘，传出神念：


    “凌尘，你我缘分已尽。你的道太过安逸，已成我之枷锁……”


    她准备说出“恩断义绝”。


    然而，这一次，凌尘没有沉默。


    他没有让她把话说完。


    他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


    凌尘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平和，只有温柔与无奈。


    他开口，声音很好听。


    “傻瓜。”


    “区区一个大罗金仙中期，算得了什么？”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何必说这些伤人的话？”


    说罢，他不再隐藏。


    一股凌驾诸天之上的威压，从他体内苏醒。


    整个太阴星，整个洪荒星空，都在他一念之间臣服。


    “我是紫微星主，凌尘。”


    他对她坦白了一切。


    整个洪荒为之震动。


    太阳星上的帝俊和太一为之失色。


    昆仑山的三清道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太阴，神色凝重。


    凌尘没有离开她，没有收回散布在太阴星的本源。


    他牵着她的手，对她说：


    “常曦，做我的帝后吧。”


    “从今往后，这片星空，你我共主沉浮。”


    幻境流转。


    她成了“帝后”，真正的星空女主人。


    她与凌尘，带着两个女儿，一同入主了比广寒宫华美亿万倍的紫微神庭。


    万星来朝。


    曾经在她面前的那些洪荒大能，如今见到她，都要躬身行礼，尊称一声“帝后娘娘”。


    她的姐姐羲和，在她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甚至要带着那个她曾看不起的帝俊，前来紫微宫拜见。


    羲和看着她，眼神里有羡慕与嫉妒。


    她得到了。


    她得到了当初梦寐以求的一切，而且是以一种比她想象中更风光、更圆满的方式。


    幻境还在继续。


    她的人生走向了巅峰。


    紫霄宫开讲。


    她与凌尘，不再分离。


    而是并肩坐在独一无二的第七个蒲团之上，一同接受三千大能的仰望。


    道祖分发成圣之基，鸿蒙紫气。


    凌尘对那东西没有兴趣。


    但他随手从道祖手中，为她取来一道。


    凌尘将那蕴含大道玄机的鸿蒙紫气，亲手交到她的手中。


    他对她说：


    “你的道途，我来守护。”


    她，天命所归，成了注定的圣人。


    她将与他并肩而立，俯瞰整个洪荒世界的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多么美好。


    多么圆满。


    这，才是她常曦应该拥有的人生。


    她沉浸在幸福与满足之中，露出了微笑。


    然而……


    就在她幸福到极致的那一刻。


    咔嚓——！


    一声脆响，在她的神魂深处响起。


    眼前的幻境，那让她不愿醒来的梦，轰然破碎。


    ……


    眼前的一切都在崩塌。


    属于她的“帝后”尊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站在紫霄宫后排的人群中，连仰望那个身影都双目刺痛的卑微。


    “姐姐羡慕”的目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羲和搀扶着她时，眼神中的怜悯与一丝“活该”的意味。


    唾手可得的“圣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连听道都心神不宁，道心即将崩溃的现实。


    幻境中，凌尘温柔的言语：


    “傻瓜。”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你的道途，我来守护。”


    这些话语，与现实中，凌尘那冷淡的、不愿多看她一眼的侧脸，形成了致命的对比。


    一个是天堂。


    一个是地狱。


    ……


    “啊——！！！”


    一声惨叫从常曦口中爆发而出，盖过了道祖讲道的道韵之声。


    紫霄宫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他们看到。


    角落里，那位太阴女神常曦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假的！”


    “都是假的！！”


    “还给我！把我的……还给我！！！”


    她嘶吼着。


    她周身的太阴神光在这一刻彻底紊乱。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实不定，一部分血肉开始不受控制地化为太阴本源，向空中逸散而去。


    这是……


    道化！


    道心崩溃，元神失控，即将被天地法则同化，回归本源的前兆。


    她的气息在流逝。


    眼看她就要当着三千大能的面身死道消，化为飞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镇住。


    就连羲和的脸上都露出骇色。


    就在常曦即将消散的瞬间，坐在蒲团之上的女娲眉头微皱。


    同为洪荒顶级女神，常曦若当众道化，于所有女性大能的颜面都不好看。


    她素手一挥。


    一件图卷从她袖中飞出。


    上品先天灵宝，山河社稷图。


    图卷在空中展开，其内蕴含着一方大千世界。


    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吸力从中发出，将常曦暴走的元神和即将逸散的太阴本源强行镇压，收拢了进去。


    惨叫声停止。


    常曦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紫霄宫内恢复了寂静。


    但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大能，心中都泛起寒意。


    他们看着女娲手中不断震颤的图卷，都明白了一件事。


    这位曾经与羲和齐名的太阴星女神，即便被女娲出手救下一命，她的道途也已经彻底断绝了。


    道心已毁，执念成魔，此生再无任何寸进的可能。


    这位太阴女神，为她当初的选择，为她的有眼无珠，付出了……最惨烈，也最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