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然扯着帕子，“我的渺渺都受苦了，为娘心疼啊。”


    “夫人别哭了，她这不是好好的嘛，爹爹看看，伤哪了。”


    赵渺已经被李怡然抱得喘不过气，她被一双大手重重地拍着背。


    娘手劲儿真大，快把她拍得吐血了。


    哭一下，拍一下。


    还挺有节奏。


    “......”


    赵渺觉察到一束目光停留在她身上，透过李怡然身后，谢谨站在原地注视着她。


    不知他何时来的，站在那儿多久。


    赵渺撞上他的目光，“你们等我一下。”


    她从怀抱中窜出。


    “欸！师父，师父。”


    赵渺迎着风，朝他跑来。


    “师父，恭喜出狱。”


    谢谨看着她上挑的嘴角，和往常一样笑得没心没肺。


    素白的囚衣，披散的墨发，给她平添了几分脆弱。


    谢谨稍稍皱眉，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渺见他不回话，已经司空见惯。


    他就是个闷葫芦。


    被冤枉了不辩解，被鞭笞折磨也不怨。


    她有时候真的想问谢谨，他到底有没有情绪。


    “这次为了救师父，我可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你从牢里捞了出来。”


    赵渺拍着胸脯，像个得逞的猫咪眯着眼，潇洒摆手，“你不用太过感动。”


    她摸了摸刘海，“我知道自己很帅。”


    “俗称美救英雄。”


    谢谨：“......”


    赵渺美滋滋地插着腰，她都算好了。


    以舆论的力量，先是给三法司施压，而后到了圣上那儿，他必须亲临审判。


    而后，即便她被抓，书坊她是管事的。


    书坊众人被捕，他们触犯的法条不至于杀头，顶多算是受人蒙蔽宣传。


    到时候再让小桃通融一下，他们不会受到太大的折磨。


    谢谨看向她，眼里仿若有一潭幽深的湖水。


    “知道牢房饭菜不好吃，还进来？”


    赵渺轻松道：“哪有师父在里头受苦受难，徒弟却吃香喝辣的道理。”


    她凑近谢谨，淡淡的木檀香袭来。


    谢谨垂落的指尖不由得攥起，心上仿若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看见她清晰的长睫，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宛若春水。


    她的秀发被风吹着，一缕不安分的发丝挠着他的脖颈。


    “你知道《西游记》吗?人孙悟空都救了唐僧好几回，这种师徒情感天动地，我都哭了好几回。就像之前师父救徒儿那样，我对师父也感激涕零。”


    她深处一根手指，戳了戳谢谨的手臂。


    “欸，师父，你有没有觉得你很像个唐僧。”她摩挲着下巴，认真上下打量道。


    赵渺说着，赞赏地点头。


    “看得到，吃不到。清心寡欲，一心修行。”


    赵渺闭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她掀开眼，斩钉截铁道：“但我觉得你肯定不是唐僧，师父比唐僧俊美许多，因为你有头发哈哈哈。”


    谢谨看她唇角张了张，但她说的话，半句都没入耳。


    指尖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好似一团火，直直往心口烧。


    赵渺见谢谨没反应，她又上手搭着谢谨的胳膊。


    “师父，我觉着你该多说说话。”


    视线被那小小的力道牵着走。


    “为何。”


    “为何？”


    她说了这么多话，谁喜欢冷暴力。


    她挎下脸，有点生气了。


    赵渺原本笑着，现在脸上蒙上了一层乌云。


    她唇角的弧度降下，有光亮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没事了，师父能出狱就好。”


    赵渺松开挽着他的手，手臂垂落。


    谢谨：“我很开心。”


    “嗯？”


    谢谨看向她，蹙着剑眉，神情认真。


    他的眼里总是含着一些东西，让赵渺看不清。


    有时候赵渺总觉得自己与他有些隔阂，这种隔阂是无法有裂缝穿过，能真正与他交心。


    “但是我也很迷茫。”谢谨又继续道。


    “我无意把你卷进这件事情，很多东西你本不该遭遇。”


    谢谨说得沉重，他看着三法司的牌匾，黑色的字在光线下照得锃亮。


    赵渺抬首，先前的一切不愉都被他的话给冲散。


    她坦然道：“能有什么事，反正三法司，西厂，咱们都走过一遭。这么看，咱们师徒还在牢房里双排。还有什么能比此刻更重要的。”


    谢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犹若一潭幽深的池水。


    深不见底，敛去了所有情绪。


    再一看，他已经转身上车了。


    -


    一从西厂出来，走出牢房的那刻，赵渺终于感受到自由的可贵。


    她在家躺了好几天，谢谨也没让她来。


    赵渺托着脑袋，自己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她再待下去就得发霉了。


    “小姐小姐，最新消息！”


    小桃飞奔而入，风风火火地闯入赵渺视线。


    “淡定。”


    “稳重。”


    “优雅。”


    赵渺斟茶，品茶缓缓道。


    一切都慢条斯理。


    “谢将军过几日便要离开京都，前往宜江郡了！”


    一口老茶喷了出来。


    赵渺噔地一下站起，大步往前迈，“这么快！”


    小桃点头如捣蒜，小姐让她时刻盯着将军府那边。


    谢谨一有什么消息，立刻上报。


    “完了啊，完了啊。”赵渺左右疾走如风，声音颤抖，“咋整，咋整。”


    左手锤着右手，焦急得团团转。


    小桃不明所以，“小姐，您何必如此紧张。”


    赵渺仰头望天，明明晴空万里。


    她看到的却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还不如一道闪电劈了她。


    她现在根本学到个皮毛，没了谢谨，她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岌岌可危。


    赵渺也不得不承认，谢谨确实教人有一套。


    他如果去了宜江郡，难保限制文情节再次上演，她又回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刻。


    而后就是逻辑不通的xxx情节。


    “我决定了，我也要去。”


    “啊？”


    于此同时，发出惊诧的还有赵乾。


    “乖宝儿，咱不闹了哈。”


    四人围坐，晚膳将家里人都凑齐了。


    赵渺放下筷子，借机把自己的想法在饭桌上说出来。


    “我还没学完呢，谢师父答应要教我剑术。他现在离开是圣上的要求，那我也得跟着学。况且，学费都交了。”


    “学费？”赵乾问。


    “就那堆之前送去将军府的衣服。”赵渺挠挠头。


    三人：“......”


    赵庭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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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汤呈进赵渺的碗中，放下汤匙。


    他垂下眼眸，沉思了几许。


    “我觉得渺渺这个想法很好。”


    赵乾看向他，颇为不解。


    赵渺觉得他这个态度，令人出乎意料。而且赵庭昀之前不是一直反对她和谢谨走得太近，现在像是变了个人。


    她看着赵庭昀，他始终挂着温和的微笑，笑容如沐春风。


    他抚摸着她的脑袋，“是真的支持你。”


    李怡然也拍板答应，“娘也是，之前我还一直觉得你玩乐。但我见着你去学习的这几天，身子大有好转。”


    “你学成也有自保之力，谢谨确实是个好选择。”


    她这几日，因为渺渺进西厂，也是怕了。


    不是怕她不知分寸，只是担忧她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况，毫无自保之力。


    之前在寺庙、山寨，这回是西厂，李怡然怕有一天，自己没有能力去护着她时。


    她自己可以自救。


    赵渺扬起微笑，在赵乾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欸欸欸，现在二对一，所以爹爹，我完胜。”


    赵乾挨不过她的软磨硬泡，“行行行，但是有几点我要要求。”


    “第一，不许去做危险的事。”


    “第二，只许去三个月。不管你学到什么程度，都得回来。”


    “第三，如果遇到困难了，一定要跟爹爹说。”


    赵乾还想说第四点，刚伸出手指，就被她拉下来。


    “不行，第四点很重要，最后一个。”


    他执拗地说出第四点要求，“第四，从宜江郡回来后，就和秦家那小子成婚。不许再闹了啊。”


    “什么？！”


    赵渺骤然站起，饭桌都差点被她撞翻。


    赵乾皱眉，不满她现在的仪态，“做什么，好好吃饭。”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原本下个月就到约定婚期的日子了，现今因为你要去宜江郡，又得跟秦家那边推辞。”赵乾悻悻。


    他一想到要拉下脸去一趟秦家，他就脑壳疼。


    秦风奕是秦家家主，要谈也是亲自去和他谈。


    李怡然打了个圆场，“怎么了，渺渺你之前不是一直喜欢风奕吗？这个婚约是先皇定下的。”


    “我、我。”赵渺面对着众人的视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说她根本对秦风奕没有男女之情，都是当成朋友处的。


    她要是说出来，赵乾当场得炸。


    而且，她也没有办法让整个丞相府担这个抗旨的罪名。


    “我......吃饱了。”赵渺低声道。


    她站起来，往自己的院中走去。


    赵渺失魂落魄地走着，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停在一个楼阁前。


    坐着看着前边的潭水，潭水波光粼粼，连带着月的影子也在水中荡开涟漪。


    赵渺趴在扶手上，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呢？”


    她身后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她扭过头，赵庭昀站在她身后。


    “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赵庭昀一手持着栏杆，缩短了二人的距离。


    他靠近她，轻声道：“你不想成婚。”


    白衣乘着月光，散落的碎发遮住他的眼眸。


    他俯下身，与赵渺同一个高度。


    宽大的阴影笼罩着赵渺，遮住了眼前的光线。


    淡淡的墨香气包裹着她，像被人圈在怀里。


    “告诉哥哥，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