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羽的假装卧底计划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中道崩殂。


    原本，他只是想让系统通过情节跳跃和逻辑混搭的剪辑，去向盗漫观众们呈现信息误导向的内容。


    比如叶清羽在和老牧民讨价还价时说的那几句蒙古语。


    那其实是他和无邪刚抵达驯鹿苑的时候，前面几个自驾游的游客特意向老牧民请教的。


    只是为了好玩而已。


    最后那一波游客买了不少纪念品，总价被老牧民抹了个零头，顺带送了一大块鹿奶列巴。


    无邪当时好奇，就拽着叶清羽旁听，顺道跟着学。


    最后两人之间，还是叶清羽的语言天赋更好些。


    口音、停顿、语气，都学了个地道的十成十。


    就连老牧民也跟着夸他。


    无邪当时笑得一副与有荣焉，那模样仿佛恨不得全场所有人都知道两人关系亲昵一样。


    叶清羽当时觉得好笑，却也不想让自己与爱侣之间的事情成为别人的谈资。


    哪怕是善意的也不行。


    在这方面，他倒是有一点莫名的独占欲。


    故此，叶清羽当时就买了鹿奶列巴，然后拉着无邪离开。


    随后两人就把越野车稍稍开远，最后坐到车顶看林间风景和天空去了。


    当然，后面叶清羽是怎么被护食小狗嘬到舌尖发麻的，那就是无邪的激情作案了。


    而吴三醒出现在他们身后的时候，系统镜头其实正在向叶清羽实时转播。


    如果细看吴三醒当时的眼神落点，那么不难发现，吴三醒的皱眉其实是因为无邪当时正抓着叶清羽的手。


    因为那不是从上往下地随意一抓，也不是粗暴直白地抓住手腕。


    不是那种兄弟之间的握法。


    无邪当时的右手，是手心向上地将叶清羽的手指托起，蜷进掌心。


    大拇指甚至流连不舍地在他指节处摩挲。


    完全就是爱侣之间的握法。


    那个姿势暧昧得仿佛只差一枚戒指，吴三醒就能宣布礼成，鼓起掌来祝福他们这对新人了。


    也难怪吴三醒会皱眉。


    而这两个场景结合起来，通过系统精妙绝伦的刻意剪辑和叶清羽本打算后续补充演绎的画面，就会让盗漫观众们产生很多联想。


    比如，前一个镜头可以是吴三醒因为叶清羽流利的蒙古语眉头紧锁。


    后一个镜头就可以是，叶清羽向当地牧民询问——“二十年前这里是不是有一群人来过这里？”


    不必在意这段剧情之后如何展开，得到的答案如何。


    单凭这句话，就足够让盗漫观众们浮想联翩了。


    要知道，对于盗漫观众们来说，“二十多年前”是个有意义的数字。


    九门上一辈的考古行动发生在那个时候，吴三醒和解涟环互换身份在那个时候。


    考古失败后那些人被”送“进格尔木疗养院，也在那个时候。


    ”它“的隐形操控，九门老一辈人诸如张起山、二月红的去世或隐退，都从那时开始。


    正如他和曾经那位螃蟹爱好者同僚学习过的那样——


    很多自诩聪明的人，哪怕只是看到了个线头，就敢洋洋洒洒地写下剧本。


    所以，叶清羽只需要接住盗漫观众们给他写好的反派卧底剧本就好了。


    他从此获得了反派向人气值——在路人高光系统允许的规则内。


    而盗漫观众们则获得了自己吓自己的惊心动魄和剥茧抽丝的快乐。


    他们都有光明远大的未来。


    叶清羽本来是想做这样的事的。


    可无邪让他改变了这一想法。


    世界上最黏人的小狗在发现他三叔露出那种皱眉不赞同的目光之后，出乎意料地倔强和护短。


    无邪的手当时就顿住了，可随后，就在叶清羽以为无邪会立刻松手的时候，无邪反而攥紧了他。


    然后无邪对吴三醒打招呼道：


    “三叔，你来了，稍等一会儿，我们买东西呢，先结账。”


    镇定得仿佛之前那个接电话挨骂瑟瑟发抖、狗狗祟祟躲过家里伙计、前两天和王萌哀叹回家后可能会遭好几顿毒打的人，完全与无邪毫无关系似的。


    而吴三醒果然也是个说话办事都成熟稳妥的老江湖。


    大庭广众之下，并不是适合发作的好时机。


    于是吴三醒也收敛起了困惑和不满的情绪，甚至还能用礼貌的假笑客气地点点头。


    随后无邪也没有着急催促，而是在确认叶清羽真的没有其他想买的东西之后，才松开了叶清羽的手，等待结账。


    就像是拨弄古琴的人被不速之客打扰，却并没因此让琴音突兀地戛然而止。


    而是悉心温柔地安抚琴弦情绪，将当前的一节曲谱郑重演奏结束。


    直等到那绕梁的余音再也无法被耳膜抓到之后，才将手指从琴弦上拿下来。


    而在他们离开驯鹿苑之后，无邪被吴三醒勒令上了他们的车。


    叶清羽则一个人开着越野车在前方领路。


    他们开车的速度不算慢，故此哪怕如今这片区域还没有覆盖高速，三个小时左右也足以他们回到营地。


    叶清羽停了车，却没有下车。


    因为很快，无邪就打开了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


    仿佛被家人用拖鞋揍得狗毛乱飞的吴小狗立刻就环住了他的腰。


    小狗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叶清羽的膝上，扭股糖儿似的磨蹭撒娇。


    仿佛之前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又像是他们多年未见、想念到情难自已一样。


    叶清羽也就任由他胡来，然后指腹温柔摩挲着无邪的侧脸，低声问道：


    “你三叔没打你吧？”


    吴小狗哼唧两声，然后把后背往叶清羽的手上送了送，道：


    “怎么没打？


    我跟我三叔说我爱你，也想要得到你全部的爱，他气恨了，往我后背打了两下狠的。


    乖崽，你给我揉揉。”


    叶清羽下意识地用自己过往缓解外伤的方式替无邪按摩起来。


    按了几下，他才后知后觉地问道：


    “你跟你三叔说什么？”


    无邪澄澈分明的眼睛便看向叶清羽，一字一句满是诚恳：


    “我不想骗我三叔，虽然从小到大他没少骗我。


    骗我零花钱，骗我小孩子挑食半夜会被饿鬼摸脚心，骗我练好了瘦金体长大后就能像皇帝一样发大财。”


    叶清羽看着无邪眼里的笑意，也没忍住勾起唇角。


    无邪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更显清亮，然后他继续道：


    “但我知道，我三叔还是真心疼我的。


    我和你的事，总有一天要让我家里人知道的。”


    无邪说着，执起叶清羽的手，一个珍惜宠溺意味都要溢满出来的吻就落在了上面。


    “因为我不想和你不明不白的。


    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很爱很爱的人，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无邪顿了顿，仿佛也在积攒着什么说话的勇气。


    叶清羽只安静地和他对视，只认真地听。


    “但是叶子，我们都还太年轻了。


    我了解我自己，一旦我认定了谁，就不会放开他。


    可是我只跟三叔说，我爱你，却模糊了我们在一起的事。


    因为我怕你会后悔。”


    无邪亲了亲叶清羽的手指。


    叶清羽感觉到，那是他无名指的位置。


    “我、我怕你有一天……你突然就不想养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狗了。”


    无邪声音有点哑。


    但他竟然还在笑。


    而叶清羽的心里，突然就酸涩起来。


    像是喝了一碗用冰糖山楂陈皮苹果煮的热红酒。


    炖煮后的山楂果肉在舌尖化开，带着微微的果酸，像是咬开了一颗熟透的野山楂。


    但苹果却是半透明的软糯，蜜渍一样的绵甜，轻轻一压就能渗出红酒的醇厚来。


    这种酸甜的小酒，总能让叶清羽一颗心都跟着酸甜沉浮起来。


    这是很狡猾的。


    因为你无法预料到，那被爱意晒饱的橘皮，竟然能仅凭一丁点渗出的苦涩就将叶清羽这颗上下起伏的心彻底撞翻。


    翻滚在温暖的拥抱里。


    翻滚在相触的手指间。


    翻滚在小狗眼睛的温存信赖里。


    这信任依赖让叶清羽决定放弃那什么见鬼的假扮卧底计划。


    王牌特工总有获取人气值的方法。


    而这方法，绝不能建立在会让小狗难过的任何一点可能之上。


    “无邪。”


    “我在呢，乖崽。”


    叶清羽俯下身，凑近，白皙的脖颈伸出一截令人心折的弧度。


    然后他咬了一下无邪透红的耳垂。


    “我的小狗当然要由我负责。


    所以我要教会你，舔手心只能在我这里。


    使用膝枕只能在我这里。


    咬嘴巴只能在我这里。


    还有……”


    无邪看着叶子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感受着两人交缠的呼吸，听到叶子又说：


    “世界上最黏人的小狗，你现在可是有狗牌的正式小狗。


    所以你有权要求我……每晚都哄你睡觉。”


    吴小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