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你做得很好

作品:《周先生请放手,这不是你的崽

    小穗那双被绝望笼罩的眼睛里,似乎因为方菱菱提及司徒医生的话而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她紧抿的嘴唇微微松动,带着哭腔和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喃喃重复:“真的吗?司徒叔叔……真的是这样说的吗?”


    “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方菱菱斩钉截铁地重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看到小穗紧绷的肩膀有了一丝松懈的迹象,那面向虚空,准备纵身一跃的决绝姿态,似乎正在被求生的本能和那一点点脆弱的希望拉扯回来。


    小穗小心翼翼的,极其缓慢地,开始转动身体,试图将重心从天台边缘那令人眩晕的高处移开,想要退回到相对安全的地面。


    她的动作因为恐惧而僵硬,小小的手掌试图抓住身后冰冷粗糙的防护墙边缘以保持平衡。


    就在她的身体转过一半,一只脚即将踏回天台地面的瞬间。


    意外还是发生了。


    她脚下那双过大的、医院统一的塑料拖鞋,因为紧张和动作不便,猛地一滑,鞋底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刺啦”声,完全失去了抓地力。


    “啊。”


    小穗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整个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像一片突然被狂风扯断线的风筝,猛地向外栽去。


    “小穗!”


    方菱菱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动作却比思维更快,她像一只扑食的猎豹,爆发出自己都未曾想象的速度和力量,猛地向前冲去,整个身体几乎扑到了防护墙边缘。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右手猛地向前一探,五指死死地攥住了小穗刚刚脱离天台边缘,正在下坠的手臂。


    “呃!”


    巨大的下坠力道瞬间传来,方菱菱只觉得自己的右臂像是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狠狠撕扯,肩关节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被带地狠狠撞在冰冷粗糙的防护墙上,胸口一阵闷痛。


    她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凭借着一股惊人的意志力,硬是没有松手。


    小穗整个身体已经完全悬空。


    几十层楼的高度,风在她脚下呼啸,地面的景物渺小而扭曲。


    极致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另一只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试图抓住什么,却只能抓到冰冷的空气。


    “抓住我,小穗抓紧我。”


    方菱菱嘶声力竭地大喊,她的右手因为承受着一个人下坠的全部重量,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臂上的肌肉和青筋都虬结暴起,剧烈的疼痛和麻木感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


    她试图将小穗拉上来,但单凭一只手臂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地心引力抗衡。


    小穗的身体纹丝不动,甚至因为恐惧的挣扎,下坠的力道还在加剧。


    不行,一只手根本不行。


    方菱菱没有任何犹豫,左手立刻也探了出去,双手一起,死死地抓住了小穗纤细的手腕。


    现在,她是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在与死亡拔河。


    这个姿势,她很容易被小穗一起拉下去,两人一同摔落。


    她的身体紧紧抵着防护墙的边缘,粗糙的水泥墙面摩擦着她的护士服和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她的双脚死死蹬住地面,身体向后倾斜,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对抗那沉重的下拉力量。


    “别怕,小穗,看着我,抓紧我,我拉你上来。”


    “不要往下看,看着我。”


    她不停地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用力而变形嘶哑,汗水瞬间从她的额头、鬓角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天台干燥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她的脸颊因为充血和用力而涨得通红,太阳穴突突直跳。


    小穗的哭喊声更加凄厉,恐惧让她失去了所有理智,她只是在本能地挣扎、哭叫,这无疑加大了方菱菱救援的难度。


    两人的手掌因为极度紧张和用力,都沁出了大量的冷汗。


    湿滑的感觉开始出现,方菱菱能清晰地感觉到,小穗的手腕正在她的掌心里一点点、慢慢地向下滑脱。


    “不,不要滑,小穗,别动,求求你别动了。”


    她几乎是在哀求,双臂的肌肉因为过度透支而在剧烈颤抖,酸痛和无力感如同跗骨之蛆,迅速蔓延开来。


    僵持的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她的力气正在飞速流逝。


    “救命啊,救命啊!”


    她拼命呼喊,希望有人能听到,有人能来帮她。


    她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力量在减弱,那滑腻的触感越来越清晰。


    眼看那小小的手腕就要彻底从她汗湿的掌中滑脱。


    就在这绝望的关口。


    一只骨节分明、沉稳有力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从方菱菱上方伸了过来,精准无比地、紧紧地攥住了小穗的手臂。


    与此同时,另一只有力的手臂环过了方菱菱的腰侧,提供了一个坚实稳定的支撑点,分担了她大部分承受的重量。


    方菱菱甚至来不及回头,就感觉到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下坠力道骤然一轻。


    是司徒遂年。


    他不知何时赶到了天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是匆忙跑上来的,额角也带着细密的汗珠,但他手上的力道却稳定得可怕。


    他没有说话,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像一把拉满的弓。他


    利用身体的核心力量和专业的救援技巧,配合着方菱菱,猛地发力向上。


    “一起用力。”


    伴随着他一声低沉而短促的指令,小穗轻飘飘的身体被他沉稳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越过防护墙,安全地拉回到了天台地面上。


    小穗瘫软在地,吓得魂不附体,嚎啕大哭。


    几乎在小穗落地的同时,几名护士和保安也气喘吁吁地冲上了天台。


    看到眼前的一幕,她们立刻反应过来,迅速上前,安抚的安抚,检查的检查,小心翼翼地将浑身瘫软、哭个不停的小穗围了起来,准备带她下楼接受进一步观察和安抚。


    转瞬之间,喧闹紧张的天台,就只剩下背靠着冰冷防护墙、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方菱菱。


    站在她面前司徒遂年,身姿依旧挺拔,但白大褂下摆微微凌乱、呼吸尚未完全平复。


    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紧绷神经骤然松弛后的虚脱。


    刚才那命悬一线、几乎失去的恐惧,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方菱菱所有的坚强和伪装。


    她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就那样瘫坐在地上,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手掌通红,甚至可以看到清晰的勒痕和摩擦造成的破皮。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一开始还是无声地滑落,随即就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后怕的哽咽,最终演变成了放声大哭。


    “吓死我了,我刚才、我刚才真的以为她要掉下去了,我差点就抓不住她了,我以为她要死了……”


    她哭得像个走丢了又被找到的孩子,语无伦次,所有的专业素养和平时伪装出来的傲慢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宣泄。


    司徒遂年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哭得浑身发抖、狼狈不堪的方菱菱。


    她脸上满是泪水和汗水,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护士服也蹭满了灰尘,皱巴巴的,哪里还有半点平时那个骄纵大小姐的样子。


    他沉默地看着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深邃的眼眸里却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任由她发泄着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方菱菱的哭声渐渐转变为低低的抽噎,肩膀还在一耸一耸地抖动时,司徒遂年才有了动作。


    他伸出手,不是去扶她,而是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方干净、平整的纯白色手帕。


    手帕带着一股淡淡的、属于他的清洌气息,和他的人一样,整洁,克制,没有多余的点缀。


    他将那方手帕,递到了方菱菱的面前。


    他的动作自然,没有丝毫的刻意或温情,仿佛只是递过去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物品。


    方菱菱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方突然出现的手帕,又顺着那只拿着手帕的、骨节分明的手,看向它的主人。


    司徒遂年的目光与她对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在那片深邃的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狼狈的脸,沉默了片刻,用他那特有的、冷静而平稳的嗓音,清晰地说。


    “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