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云：“我没有。”


    晏瓷：“真没有？”


    “真没有。”


    晏瓷瞬间变脸，从副驾驶直起身，逼近江见云，几乎快把鼻尖贴到他侧脸上，一字一句：“那你为什么要挑我刺？”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问题。


    江见云叹了口气。


    晏瓷往嘴里丢了颗话梅：“你又叹气！我长得很让你想叹气吗？！”


    江见云：“还好。”


    晏瓷炸毛：“还好是什么意思？就是想了？”


    他气得她又吃了一颗话梅。


    江见云目视前方，半晌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


    晏瓷比了个停的手势，滔滔不绝：“我懂，如果你不在了，我一定会天天想着你，抱着你的照片睡觉，吃饭想着你，走路想着你，玩手机想着你，做梦也想着你……”


    江见云笑了一下：“谢谢你，晏晏……但如果真的有那个时候，你要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忘掉我，找个能照顾你的人，度过后半生。”


    晏瓷：“江见云你没事吧？”


    “哦，我开玩笑的。”他说，“晏晏，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她没看到那一瞬间他的眼睛，也就错过了对危险的感知，低着头翻零食，小声：“当然不会忘了你啊，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我数数，从见你到现在，应该有七、不，八年了，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不对，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表情，突然恍然：“江见云，你不会是要离开我吧？”


    江见云扶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晏瓷心大地摆摆手：“哎呀，我知道了，不就是老板让你去出差嘛，几天？一周？两周？去就去呗，你不放心我的话，可以每天给我打视频，真是的，原来是这种小事，早说不就好了……”


    江见云失笑。


    他刚才竟然还以为……晏瓷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迟钝。


    他缓缓道：“如果不止几周呢？”


    “那要多久？”


    江见云看了她一眼：“也许，三个月，半年，甚至……”更久。


    晏瓷警觉地打断了他：“你老板到底想让你干嘛？这是出差还是替他蹲局子呢？！不许去！你让他找别的人代你，代不了你就辞职，又不差这钱，这么长的时间，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江见云安静地听着，半晌：“我知道了。”


    晏瓷并未放下警惕：“你要是再敢像上次那样玩失踪三个月，我就、我就跟你分手！回头马上续上新男友！”她把手里的零食袋捏得哔剥哔剥响，“你听见没有？！”


    习惯是可怕的。


    它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一个人，成为那个人血肉中的一部分，一旦某日消失了，就像身体里难以割舍的一块被生生剜走，突如其来的孤寂让人无所适从，不管拼命地去寻找什么替代品，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都无法填补内心的那份空洞。


    在江见云离开的第一个月，每当她看到冷冰冰的灶台、他一成不变的房间、他的电脑、他用过的牙刷、碗筷、毛巾……都会站在原地发呆，被决堤的回忆和情绪给冲垮，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可能已经过了一个下午。


    在第二个月，她下定决心要把他的一切痕迹给清除，开始崭新的人生。


    在第三个月，她突然发现不管怎么做，家里似乎无处不在都是他的影子，他的痕迹，他的声音，他就像一个徘徊的幽灵，一个缠得她失魂落魄、无处可逃的鬼魂，他不存在，远比存在更可怕。


    在那一瞬，晏瓷理解了为什么在小说里，那些离开的白月光是永远无法被战胜的，他们停留在了最美好的那一刻，他们远离庸俗乏味的生活，立于人群之上，他们不可触碰，他们将永远被怀念，他们的虚影只要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能让人爱恨交加、歇斯底里。


    ……


    车内的空气陷入短暂的凝固。


    江见云终于开口：“晏晏。”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果我因为一些……原因，没办法在你的身边，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不能总是依赖我。”


    晏瓷忍不住：“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依赖你？你为什么不能一直陪着我？要是你不在，我就只能吃难吃的菜，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没有人会等我回家，下班的路上还要担惊受怕……如果真有一天有什么要破坏我们的关系，等那一天再想办法就好了，为什么现在要去想很久以后，甚至不可能发生的事？”


    江见云眸色微动，轻笑：“你说得对，晏晏，是我想太多了，”他望着面前的路，像对晏瓷说，又像在自语，“要真有那么一天，总能找到办法的。”


    晏瓷拍拍胸口，长吐出一口气：“这还差不多……吓死我了。江见云，你别老是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还让我每天少看点狗血剧，我看你是那种伤春悲秋的言情小说看多了，你以为你是苦情剧里的男主呢……”


    她一边嚼小鱼干，一边嘟嘟囔囔，江见云笑了下：“我们快到了。你以前不是一直说想去鬼屋试胆的吗，这家游乐园的鬼屋似乎还不错，第一站就先去那里吧。”


    听到那两个字，晏瓷后背条件反射地开始发冷，面上故作淡定：“当然可以！现在我的胆子可是比以前大了，等到了里面，你不许牵我的手，我自己也能走出去！”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跟江见云去鬼屋的时候，刚进里面就怕得要回去，但鬼屋没法走回头路，最后她全程都是死死缠在江见云身上走完的，根本不敢睁眼看，之后还被他拿这件事取乐了很久，这次，她绝对、一定要一雪前耻！


    江见云轻飘飘道：“我无所谓。只是到时某人不要又哭着闹着说我要出去，最后还得让我抱着她走……”


    “不可能！”晏瓷斩钉截铁，“你别小看我，在你不在的时间里，我可是天天一个人走夜路回家的！也敢自己一个人看恐怖片了！”虽然全程都是缩在被子里静音看完的。


    闻言，江见云安静了一瞬：“抱歉，晏晏，我以后不会了。”


    晏瓷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让自己走夜路的事，一下子占了道德制高点，扬起下巴道：


    “认识到了错就好。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以后不许再犯，从现在起，你要每天送我上下班，每天给我做菜，每天都在家里等我，每个周末都陪我出去玩，和我一起打双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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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逛街要陪着我，新上映的电影也要陪着我，我吃小甜点更要陪着我……”她掰着手指一根根数，郑重其事道，“这些事你要做很久很久，要为我做一辈子。”


    江见云笑着应下。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他放慢车速，沿着路寻找停车位。


    晏瓷突然把手机伸到他旁边，他瞥了一眼，上面是一组冬季的风景照片，银装素裹的天地，雪山皑皑，大雪如雾如纱，城市间冰灯绚烂，美丽至极。


    她双眼发亮：“这是北边H市的白水城，十二月可美了，还有夜市冰雕展。我去年就打算去的，但你不是工作忙嘛，没去成，今年你总不忙了吧？”


    对上她期待的眼睛，江见云缓缓收回视线，眼底情绪莫名：“好啊。等你生日前几天，我们就去那玩，在那里为你庆祝生日……”


    晏瓷发出一声欢呼。


    “对了对了，”她忽然凑近，呼吸扑在他的侧颈，“你今年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江见云侧眸，把她毛绒绒的脑袋推了回去，笑：“秘密。”


    他一踩刹车，停好车，两人往游乐园的检票口走去。


    虽然是周末，但或许因为天太冷的关系，人并不是很多，入园后，两人直奔鬼屋。


    还没到地点，远远望着那黑洞洞阴森森的入口，晏瓷就感到一阵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忍不住裹了裹自己的外衣。


    进鬼屋的队伍一共六人，除了她和江见云外，还有一对父子，以及一对像情侣的男女。


    那对情侣看上去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男俊女靓，格外般配，晏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其中的男人似乎觉察到她的的视线，微微侧眸，对她露出一个笑。


    相较江见云偏冷的长相，对方的五官更显温雅，眼廓弧度柔和，浅淡的眸色宛如琉璃，晏瓷不禁面颊发烫，赶紧转过身，佯作左顾右盼。


    看着这一幕，江见云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从入口进去后，视野迅速暗了下去，耳畔环绕着诡异的音乐声和吼叫，晏瓷捂着小心脏，步步惊心地往前走，突然，被一只血淋淋的道具断手绊了一下，她瞬间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地上栽去。


    “小心。”


    磁性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她，惊魂未定的晏瓷连忙抬起头，对上一双温和的眼睛。


    “没事吧？”


    晏瓷：“没、没事！”


    ……是刚刚那个男生，


    嘶，近距离看，好像更帅了一点。


    她还没来得及道谢，旁边猛地伸出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就往那边拉，晏瓷一个踉跄，摔进对方怀里，江见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离她远点。”


    季泽眠看着他们，笑了一下，仿佛没觉察到江见云眸中的敌意似的：“她是你女朋友吗？那你得照顾好她，鬼屋虽然不危险，但乱跑的话……可是会受伤的。”


    说完，他和身旁始终一言不发的少女往黑暗的更深处走去。


    望向他的背影，江见云眸色沉了沉。


    这个人，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没有感到鬼异的气息，应该是人类。


    但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