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崩溃

作品:《模拟星铁,病弱少女只想活着

    刚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手脚被坚韧的、带着植物清香的麻绳牢牢捆缚在宽大的床的四角。


    丝滑的寝衣掩盖不了绳索勒出的红痕。


    她像一件被精心陈列的易碎品,被固定在属于“师父”的囚笼里,动弹不得。


    窗外,那轮被镜流精心模拟出来的“月亮”冷漠地悬挂着,将清辉洒满这完美复刻的庭院。


    海棠树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摇曳着,像一个无声的嘲弄。


    寂静,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她自己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在这空旷冰冷的房间里回荡。


    镜流不在,或许是去处理什么“事务”,或许是去加固这个牢笼的禁制。


    但于安知道,那双赤红的、燃烧着病态火焰的眼睛,一定在某个地方注视着她。


    无处不在,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时间失去了意义。


    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缓慢爬行。


    身体被禁锢的麻木感,与心底翻涌的恐惧、屈辱、愤怒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荒谬感激烈地冲撞着。


    模拟世界里数百年的挣扎,现实中被绝症判定的绝望,公司爆炸的惊恐,被星核猎手“收留”的茫然,再到被镜流撕裂空间、强行掳走的冰冷……


    所有积压的情绪,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火药桶,引信正在被这无尽的禁锢和沉默,一寸寸点燃。


    她盯着头顶那熟悉的床幔花纹,那是她(或者说“安”)在模拟世界里亲手挑选的。


    每一处细节,都在提醒她:她是谁,她又“不是”谁。


    镜流要的,从来不是“于安”,不是这个身患绝症、挣扎求存的星际和平公司前员工。


    镜流要的,是那个清冷孤高、剑术通神、最终在她怀里化为朽木头颅的“青溟剑首”。


    她只是一个被强行塞进这个“完美躯壳”里的残次品替代品。


    “呵……”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浓自嘲的嗤笑,从于安干裂的唇间溢出。


    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动了动被绳索勒得发麻的手腕,粗糙的麻绳摩擦着娇嫩的皮肤,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


    这点痛感,反而像投入滚油的火星。


    引信,燃尽了。


    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彻底爆发。


    “啊!!!”


    一声尖锐、凄厉、带着所有压抑绝望和狂怒的嘶喊,猛地撕裂了房间的死寂。


    于安的身体如同被电流击中,在绳索的极限范围内疯狂地挣扎。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拉扯着手脚上的束缚,白皙的皮肤瞬间被勒出更深的、触目惊心的红痕,甚至渗出了细小的血珠。


    床柱在剧烈的晃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放我出去!放开我!镜流!你出来!你给我滚出来!”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嘶喊而变得沙哑破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掷向这冰冷的囚笼。


    “你听见没有?!放!开!我!”


    没有回应,只有她自己的回声在空旷的房间里震荡,显得更加凄厉无助。


    这无声的蔑视,如同火上浇油。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于安仰着头,对着空气,对着那轮虚假的月亮,对着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疯子,发出泣血的质问。


    “我不是你的收藏品!我不是你橱窗里的娃娃!”


    “更不是你记忆里那个该死的‘师父’的替代品,我是于安!我叫于安!”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和愤怒,滚烫地滑过苍白的脸颊。


    “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


    她猛地侧过头,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仿佛镜流就站在那里。


    “我这具身体,F级,垃圾中的垃圾,走几步路就咳血,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随时可能咽气。”


    “这就是你想要的‘师父’?”


    “这就是你费尽心机复刻出来的‘完美作品’?!”


    她发出一连串尖锐而破碎的笑声,充满了绝望的嘲讽。


    “哈哈哈哈!你爱的到底是什么?”


    “是那个能一剑万古的剑首?”


    “还是这个躺在床上、连绳子都挣不开的废物?!”


    笑声戛然而止,化作更深的悲愤和控诉。


    “你把我绑在这里,复刻这个该死的院子,这个该死的房间……”


    “你以为这是什么?温馨的家?感人的师徒情深?”


    于安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不,这是你的疯人院,是你的标本陈列室!”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需要你精心修复、摆回原位的破布娃娃吗?!”


    她再次用力挣扎,手腕和脚踝的绳索深深陷入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她却恍若未觉。


    极致的愤怒和屈辱,已经淹没了身体的感知。


    “你有没有把我当人看?!”


    “回答我!”


    她几乎是咆哮着,声音嘶哑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你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有自己思想、有自己意愿、会痛、会怕、会想逃的人来看待?!”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只是一个承载你扭曲执念的容器?”


    “一个必须按照你记忆剧本演出的提线木偶?!”


    泪水汹涌,视线一片模糊。


    “我的意愿呢?我的想法呢?我想活下去!”


    “但我他妈想按自己的方式活下去!不是在你这座用疯狂爱意打造的活死人墓里腐烂!”


    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如同巨浪般袭来,几乎将她彻底击垮。


    挣扎的力气瞬间抽空,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瘫软在冰冷的锦褥上,只剩下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和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


    手腕和脚踝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彻底践踏的尊严带来的痛楚万分之一。


    就在这时——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镜流静静地站在门口。


    她换上了一身素白常服,白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赤红的瞳孔如同凝固的血晶,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沉寂。


    她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刚才那扬歇斯底里的爆发,只是像往常一样,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清淡药香的粥,还有一小碟精致的点心。


    她步履平稳,无声无息地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旁边的矮几上。


    目光扫过于安被绳索勒得通红渗血的手腕脚踝,以及那张布满泪痕、苍白得如同鬼魅的脸。


    眼神没有任何变化,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专注和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悲伤。


    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极其自然地拂过于安被泪水浸湿、黏在脸颊上的发丝。动作轻柔,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哭花了。”


    镜流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拿起托盘上一块温热的、同样素白的湿毛巾,极其仔细地、一点一点地擦拭于安脸上的泪痕。


    冰凉的毛巾接触皮肤,激得于安又是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绳索牢牢固定。


    镜流对她的抗拒置若罔闻。


    她的动作异常专注,从额头,到眼睑,再到脸颊,最后是下巴。


    每一个细微的角落都不放过,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要将其恢复到最完美的状态。


    擦干了泪痕,她又拿起另一块干净的毛巾,浸湿了温水,开始擦拭于安手腕和脚踝上被绳索勒出的伤痕。


    动作依旧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护理”意味。


    冰冷的指尖偶尔会直接触碰到伤口边缘,带来清晰的刺痛感。


    于安僵直地躺着,身体因为屈辱和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刚才那扬耗尽全力的爆发,此刻只留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更加冰冷的绝望。


    她看着镜流那双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一层坚冰的赤红瞳孔,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却看不到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镜流仔细地擦拭完最后一道红痕,放下毛巾。


    她端起那碗温热的粥,用瓷勺舀起一小口,轻轻吹了吹,递到于安紧闭的唇边。


    “张嘴。”


    声音依旧平静,不容置疑。


    于安死死咬着牙关,唇线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镜流,里面燃烧着最后的愤怒和无声的抗议。


    镜流举着勺子,耐心地等着。


    赤红的瞳孔里没有任何不耐,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的掌控感。


    仿佛在告诉于安,她的反抗毫无意义,最终的结果早已注定。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逝,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


    终于,镜流似乎失去了耐心。


    她并没有强行撬开于安的嘴,而是缓缓放下了勺子。


    她俯下身,冰冷的呼吸拂过于安的脸颊,那张清冷绝艳的脸庞在于安的视野中无限放大。


    赤红的瞳孔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牢牢锁住于安愤怒而绝望的眼眸。


    “你会吃的。”


    镜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预言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楚。


    “因为你需要活着。”


    她的指尖再次抚上于安苍白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同爱抚,说出的话语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在你好之前……”


    “你哪里也不准去。”


    “什么也不是。”


    “只能……是我的师父。”


    那冰冷的指尖,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于安彻底冻结的灵魂上,烙下了最深的印记。


    于安看着镜流眼中那扭曲而狂热的专注,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巨大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于安。


    她眼中的愤怒熄灭了,只剩下一种空洞的、深不见底的死寂。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瘫软在冰冷的床上,任由镜流重新拿起勺子,将那温热的、带着药香的粥,一勺一勺,如同完成某种神圣仪式般,喂进她麻木的口中。


    但她此刻没有注意到,镜流喂食的手有一丝丝的颤抖。


    吞咽的动作机械而僵硬。


    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镜流专注地看着她吞咽,赤红的瞳孔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满足的幽光,但眼神深处好似有一种看不出的忧伤。


    在于安空洞的视野里,镜流的身影渐渐模糊、扭曲,最终化为一片吞噬一切的、名为“占有”的冰冷黑暗。


    喂食的动作停止时,于安下意识的看向镜流。


    此时镜流眼中的占有已然退去,那个强撑着的紧绷的“弦”好似忽然断开 ,让她再也不能进行伪装。


    许多晶莹从好看的红色眼眶里流出,质问的话语迎面朝于安扑来。


    没有之前的疯狂与占有,反倒掺杂了许多无助、颤抖和委屈。


    “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师父你造成的啊。”


    “你教我剑术,教我功法,教我琴棋书画,教我战略兵法……”


    “但唯独没教过我……怎样去爱。”


    之前充满占有欲的镜流已然消失,现在的她像是一个被抛弃的无助孩子。


    于安眼前出现重影,眼前的镜流好似与模拟时的小镜流重合。


    “你教我要诚实。”


    “可你却是最先失约的那个。”


    “你教我要坦诚。”


    “可你却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说到此刻镜流的语气中带着哽咽,仿佛她不再是那个冷漠的罗浮剑首。


    “教我要待人诚恳。”


    “可你……却一次又一次的用羽渡尘消除我的记忆。”


    “你现在说我没尊重你的意愿。”


    “可我呢?!”


    镜流再也无法保持之前平静的情绪,声音带着愤怒与无助。


    “你有……尊重过我的意愿吗?”


    “要不是雪团,我会被你瞒一辈子而傻傻不自知。”


    …………


    “而且……我从未将你当成替代品。”


    “你……就是我的师父,我永远的师父。 ”


    于安没有回话,脑海中是镜流之前开朗的笑容,现在是她崩溃的哭诉。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师父……当的还真是差劲啊。


    但她现在什么都改变不了。


    被系统削弱的和镜流相处的种种回忆涌上心头,清晰的在脑海中播放。


    对自由的渴望与对镜流的关怀,两种不同的情绪在脑海中不断打转。


    她想抱住此刻崩溃的镜流,替她擦去眼泪,和她说一声:对不起。


    可脑海中的理智拉着她,告诉她如果此刻承认,就再也无法获得自由。


    于安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她好想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觉。


    但最终,这所有的情绪终究化为了一句无力的解释。


    “我不是你的师父……”


    镜流此刻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占有和疯狂重新占据。


    “你不承认没关系,师父。 ”


    “因为此时此刻,我们就在一起,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里不会有人找到,不会再有人打扰。”


    “只有你和我。”


    “现在,睡吧。”


    几乎是一瞬间,于安感觉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


    关于镜流的记忆与情感也变得忽隐忽现,仿佛随时就会消失。


    F级的身体素质加上刚刚爆发的情绪让她现在无比劳累。


    一双冰冷的手扶住了她快要倒下的身体,用来困住她的藤蔓也被尽数斩断。


    镜流看着于安手上的伤痕心中是止不住的心疼与愧疚。


    看着缓缓溢出的红色鲜血,她忍不住将嘴唇缓缓靠近。


    在血液流下来的一瞬间,像一只小兽般用舌头缓缓舔舐。


    但很快理智重新站回了上风,她将冰冷的手轻轻附在于安的手腕上。


    冰蓝色的光芒闪过,于安的伤口变得完好如初。


    镜流扶着于安躺下,用被子将她和自己紧紧的包裹。


    可能是因为今天发泄情绪之后的劳累,也可能是待在师父身边的安心感,她竟也这么睡了下去。


    浓浓夜色,两人的呼吸相互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