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考校

作品:《模拟星铁,病弱少女只想活着

    迷迷糊糊间,她伸手去摸笔,指尖却触到一段温润柔软的织物。


    是那根剑穗的青绳,正静静躺在枕边,在微凉的晨光里泛着历经岁月打磨的柔光。


    青绳边上还放着块清透环状玉扣。


    “师父?”


    她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睡意全消,赤着脚就往门外冲。


    刚拉开门,差点一头撞进端着药的于安怀里。


    “慌什么。”


    于安侧身避开,动作利落,但深褐的药汁还是晃荡出来,溅在月白衣袖新沾的墨痕旁边,又添一重印记。


    镜流“哎呀”一声,想也不想就用自己更脏的袖子去擦师父的袖子,结果昨夜抄剑谱未干的墨迹被药汁晕开,在青竹纹的衣料上洇染成更大一片混沌。


    “我、我不是故意弄脏师父的剑穗……”


    她攥着衣角,声音越说越小,眼睛却亮晶晶地偷瞄于安腰间。


    师父那柄从不离身的佩剑上,此刻只剩下光秃秃的剑柄,那枚珍视的旧剑穗已然不见。


    于安没理会袖口的狼藉,只把温热的药盅稳稳塞进她手里。


    “喝了。”


    镜流低头,黑糊糊的药汁里沉着几颗饱满的蜜枣,苦涩的药香中混着一丝甜腻。


    她正想皱着小脸撒娇说烫,一团雪白的影子突然从房梁上悄无声息地跃下,精准无比地踩在她端药的手腕上。


    啪嗒!药碗应声翻倒,浓黑的药汁泼洒在青石地上,蜜枣滚了几滚,沾满了灰尘。


    “雪团!”


    镜流又气又急,顾不上药,手忙脚乱地去抓那只肇事猫。


    雪团却轻盈地一扭身,灵巧地躲开她的抓捕,下一秒,后颈皮一紧,已被于安拎着提了起来。


    “药重煎。”


    师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冷着脸把张牙舞爪的猫儿放到一边,然后不容置疑地把镜流按回书案前坐好,目光扫过她空落落的手腕。


    “青绳,系好。”


    镜流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段旧青绳,不知何时竟松散地缠在了自己的右手腕上。


    磨旧的青绳触感温润,绳结轻轻摩挲着跳动的脉搏,仿佛还残留着师父指尖的温度。


    她心头一热,笨拙地学着记忆里于安的手法,试图将绳结重新系成一个漂亮的平安扣。


    可那青绳在她手里却像有了自己的脾气,左绕右绕,怎么也绕不出记忆中那个利落的结。


    “笨。”


    一声淡淡的评价自身后传来。


    带着清苦药香的气息靠近,于安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


    镜流瞬间屏住了呼吸,感觉师父微凉的手指穿过她手腕上的青绳,发梢不经意扫过她的颈侧,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她不敢动,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那双修长、指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在自己眼前翻飞。


    那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却又行云流水,青绳仿佛有了生命,在她腕间穿梭缠绕。


    “师父。”


    镜流忍不住小声开口,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静谧。


    “剑穗……为什么这么旧了呀?”


    她记得昨晚师父提过,那是师父自己做的。


    于安系绳结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流畅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微小的凝滞。


    她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今日考校剑法。”


    最后一个绳结被利落地收紧,一个完美的平安扣稳稳系在了镜流纤细的手腕上。


    于安直起身,目光落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


    “若输了,收回。”


    庭院里,薄薄的晨露在青石板上铺开一层细碎的银光。


    镜流握着于安那柄沉甸甸的佩剑,剑柄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一振。


    手腕上,那枚平安扣垂落下来,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摇曳,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她的心神。


    她深吸一口气,清晨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涌入肺腑,缓缓摆出于安教过无数遍的回风剑法起手式。


    剑尖微垂,身形如松。


    于安站在廊下的阴影里,手中只持了一根刚从院角海棠树上折下的细竹枝,枝叶尚未拂去,翠绿鲜嫩。


    她神色淡然,仿佛只是随意一站,却自有一股沉凝气度。


    “开始。”


    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晨光里格外清晰。


    镜流不敢有丝毫怠慢,一声清叱,剑锋倏然挑起,如毒蛇吐信,直刺于安面门!


    这一剑她用了全力,带着破空之声。


    然而,于安只是极其轻微地向左一侧身,那抹月白的身影仿佛一片被风吹拂的柳叶,轻飘飘地避开了凌厉的剑锋。


    与此同时,翠绿的竹枝如同长了眼睛,“啪”一声脆响,精准地点在镜流握剑的手腕内侧。


    “太急。”


    于安的点评简短而直接。


    镜流咬住下唇,手腕的酸麻感还未散去,立刻转腕变招。


    剑势如溪涧流水,连绵不绝,试图绕过那根碍事的竹枝。


    可无论她的剑锋指向哪里,那根纤细的翠绿枝条总能先一步出现在轨迹上,点、拨、引,轻易就将她凝聚的剑势截断、引偏。


    几个回合下来,镜流额角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握着剑柄的手心一片濡湿,沉重的佩剑几乎要脱手坠地。


    更让她沮丧的是,她甚至连师父的一片衣角都没能沾到。


    “感受剑势。”


    于安的声音忽然近在咫尺,仿佛贴着她的耳廓响起。


    镜流心头猛地一跳,差点乱了方寸。


    冰凉的竹枝末端不轻不重地点在她后腰某个特定的位置。


    “这里发力。”


    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透入。


    几乎是本能反应,镜流顺着那股力量的指引,腰身猛地一旋,脚下步伐随之变换,手中沉重的佩剑仿佛瞬间卸去了千斤重担,被她借着旋转的力道顺势挥出!


    剑锋划过一道银亮的弧光,带着锐利的啸音,这一次,竟险险擦过于安肩侧的衣料!


    镜流心中一喜,却见师父唇角似乎极快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那根翠绿的竹枝探出,在她的剑身上轻轻一敲。


    “铮!”


    一声清越悠长的金铁交鸣之音骤然响起!


    一股奇异的震颤从剑身瞬间传遍镜流的手臂,直抵肩胛!


    虎口处如同被烙铁烫了一下,酸麻剧痛,她再也握持不住。


    “当啷”一声,沉重的佩剑脱手坠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几点火星。


    手腕上的平安扣也随之剧烈地晃荡起来。


    “再来。”


    于安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片落叶。


    镜流甩了甩发麻的右手,弯腰捡起佩剑,剑柄冰凉依旧。


    她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头的沮丧和手腕的酸麻。


    不能急,不能急……师父说过,剑是身体的延伸。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脑海中飞快掠过昨夜于安握着她的手,在烛火下引导她体会剑势流转的画面。


    还有那句“不是用手腕发力,是这里”的叮咛。


    腰间的某一点似乎还残留着师父指尖的触感。


    再睁眼时,镜流的眼神变了。


    浮躁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澄澈的专注。


    她不再执着于莽撞的直刺猛攻,剑势陡然一变,轻盈、转折。


    沉重的佩剑在她手中似乎减轻了分量,她不再与剑的重量对抗,而是尝试着引导它、顺应它。


    脚步在沾露的青石板上无声滑动,每一次转折都带起微小的水花。


    这一次,她的剑尖终于诡异地穿过了竹枝看似密不透风的防御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指于安胸前!


    镜流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剑尖距离那月白的衣料只有寸许之遥!


    就在这一瞬,那根看似普通的翠绿竹枝仿佛拥有了生命,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后发先至,稳稳地抵在了镜流佩剑靠近护手的剑身根部——一个最难以发力的位置!


    “叮!”


    一声轻响,不似之前的铮鸣,却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


    镜流只觉一股柔韧却沛然莫御的力量从剑身传来,她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钉在原地,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剑尖距离师父的衣襟,仅仅剩下三寸的距离,却如同天堑。


    “有进步。”


    于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她手腕微动,抵着剑身的竹枝轻轻向上一挑,镜流手中的剑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紧接着,翠绿的竹枝末端在她汗涔涔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


    “但还不够。”


    镜流拄着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虽然最终没能碰到师父,但刚才那种剑随心走、势如流水的感觉,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尤其是最后那一剑,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成功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成就感冲散了疲惫,她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师父,我碰到您的袖子了!”


    于安闻言,目光终于从剑尖移开,落向自己的左袖。


    果然,在靠近肩臂的位置,一道极其细微的裂口赫然在目,边缘整齐,正是被凌厉剑风割裂的痕迹。


    她沉默地看着那道裂口,指尖无意识地在破口处轻轻摩挲了一下。


    就在镜流以为师父又要罚她抄剑谱时,一只微凉的手掌却突然落在了她的头顶,带着熟悉的清苦药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轻轻揉了揉她汗湿的发顶。


    力道不大,却让镜流瞬间僵住了,心脏咚咚狂跳。


    “嗯。”


    于安收回手,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似乎比晨风更柔和了一分。


    “归你了。”


    “哇!师父最好了!”


    巨大的喜悦在镜流心中炸开,她再也按捺不住,欢呼一声,像只归巢的小雀般扑过去。


    一把抱住了于安的胳膊,脸颊蹭着那带着墨痕和药渍的衣袖,全然不顾自己的汗水也沾了上去。


    手腕上的青绳剑穗随着她的动作欢快地跳跃着。


    “喵~”


    一声慵懒的猫叫适时响起。


    雪团不知何时已经跳上了廊下的石凳,正优雅地舔着爪子,碧蓝的猫眼睨着这边师徒情深的扬景,尾巴尖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石凳边缘,像是在无声地表达着对这扬清晨“幼稚”较量的嫌弃。


    于安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胳膊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徒弟,又瞥了一眼石凳上那团雍容华贵的雪球。


    眼底深处,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但那点笑意很快便敛去,恢复成一贯的清冷。


    她不动声色地把胳膊从镜流怀里抽出来,目光扫过地上断裂的木剑和那柄沉重的佩剑。


    “明日练‘拂柳惊鸿’。”


    她转身往屋内走去,月白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再偷懒,剑谱抄十遍。”


    镜流对着师父的背影偷偷做了个鬼脸,却把系着手腕的平安扣攥得更紧了。


    那温润的青绳贴着皮肤,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她知道这是一份沉甸甸的期许和无声的认可。


    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露,庭院里一片暖融。


    镜流弯腰拾起师父的佩剑,小心地用袖子擦拭掉剑身上的尘土,然后珍而重之地捧在手里。


    雪团跳下石凳,迈着猫步踱到她脚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裙角。


    镜流蹲下身,笑着揉了揉雪团柔软的下巴,清晨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只剩下手腕上那枚平安扣带来的踏实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