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连忙放下桶，朝祝疏澜摆手，做出一连串的手势动作。


    婉娘主动替哑女翻译，“这层壳，为避免有时候女人之间会争风吃醋，从而产生肢体冲突，特意在这个东西上面增加的功能。”


    很鬼扯的的东西。


    祝疏澜这样想。


    这里不像是漂亮的庄园，更像是禁锢每个人的监狱。


    但她是个合格的沉默者，尤其是在势单力薄，且所知甚少的陌生环境，祝疏澜更善于当一位观察者。


    见祝疏澜自觉站到灶台前，确认对方知晓自己的本职工作，婉娘的工作完成就离开了。


    哑女干处理食材的活，祝疏澜的主要任务是做饭。


    偌大的厨房，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忙碌。


    是很可笑的一幕。


    祝疏澜认真的准备餐食，家里少之又少的食材，都能把菜做出花儿来，这里上等的食材当然不在话下。


    起锅烧油，爆炒葱姜蒜，香味四溢，各种肉食素食，祝疏澜都很拿手。


    厨房内现代化的设备是智能的，不需要祝疏澜进行过多操作，油烟被吸走，灶台会有小机器人打扫烹饪是溅出的油印，甚至连锅铲放在水池中也会有机械手臂操作进行清洗消毒。


    祝疏澜抽空记下这些设备的工作样子，回头看看能不能让安全屋管理系统复刻出来。


    一道道菜完成。


    肉类食物鲜香四溢，青菜嫩脆可口。


    祝疏澜从未在这样干净整洁的地方做过饭，一时间竟有些上瘾，她热爱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蔬菜和肉都是哑女已经洗好了的，她只需要想哪几种食材可以搭配在一起。


    她操作的空间非常大，没多一会儿，就完成了五道菜。


    哑女和祝疏澜配合的很好，厨房内的氛围和谐的不行，灶台右侧靠近墙壁的位置有一个保温柜，可以将做好的菜品放进去保存。


    祝疏澜熟练的颠锅炒菜，她沉浸在自己在做饭中，厨房玻璃窗在此时被敲响。


    来人一身浅浅灰色西装，衣服剪裁得体，就连头发都梳的精致，他推开半扇窗，嘴角盛着笑意，但眼睛尽显冷漠。


    从窗内探入半个脑袋，他声音语调不急不缓，“老爷们想吃红酒烩乳牛，加一道，其余菜品随意发挥。”


    哑女原本从水池边站直身体，朝着管家先生点头，祝疏澜有模有样的学，也朝对方点头。


    管家说话时盯着人，特别像暗中隐藏的野兽，阴狠骇人，他吩咐完对着哑女指指窗户，示意她关上，随后掸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转身优雅离开。


    祝疏澜心疼小牛要被达官贵人们吃掉，哑女用黑板写出真正的乳牛，“乳牛为未出世、已成型的牛胚胎，需要现剖，我们两人一起去。”


    祝疏澜站在原地愣住了。


    吃未出生的胚胎？


    祝疏澜心里泛起一阵诡异的恶心，只看哑女写的那一行字，仿佛就能看到混着血与脂肪的肉，这是她被迫进入副本以后第一次如此强烈的反感。


    反感到起生理反应。


    祝疏澜心里知道上层人吃的很多的东西，或许都不是底层人熟知的所能接受的。


    但...她可以远离啊。


    现在，副本把她拉进来，还要强迫她完成里面要求的任务，这对祝疏澜来说，是一种压迫。


    精神上的压迫。


    她感到恶心，无所适从，但又没法说清楚这种不适要如何解决，如何去适应。


    哑女继续在板子上写，“我们要抓紧时间。”


    将近十一点了，距离两点的宴会还有三多小时，剩余85道菜。


    时间非常紧迫。


    哑女对于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她熟练的带着祝疏澜往牛棚去，去往牛棚的路特意铺上了石子路，且两端还种上了小草，牛棚最里端有一个单独隔出来的空间，住了六头怀孕的母牛。


    哑女轻车熟路的牵走肚子最大的那只牛，好像这件事她做了千百遍一样。


    她没有表情，动作快速且冷硬，把拴在牛鼻子上的绳递给祝疏澜，扭头朝外努下巴。


    祝疏澜按照对方的指示，将温驯的母牛牵到外边的水槽处，那里有一个可以完全放下母牛的石板，右边有一根软管连接着不远处的水龙头，方便冲刷。


    石板是干燥的，周围半点青苔也无，干净的称得上诡异，甚至养了几十只牛的牛棚，都没有半点异味，好像牛是刚刚牵进去的一样。


    母牛友好的舔舔祝疏澜的手，它以为祝疏澜是给她喂水喝的，主动将嘴巴凑近软管处。


    见到此景，祝疏澜下意识的拧开软管连接的水龙头开关，在牛喝到水的瞬间，滋滋的水流声好像成了另一道新的开关，短暂的共振同频，祝疏澜脑中一阵轻微的眩晕。


    【精神值：-1】


    精神值下降了，还剩71。


    哑女关好牛棚的门，看到给母牛喂水的祝疏澜，关门时刻意发出大声的碰撞音。


    祝疏澜听到落拴的声音，手先拧了水龙头的开关，只掉两点精神值的程度，眩晕感不重，很快消失，她转头看向哑女，正看到牛棚侧面有一个探出半个脑袋的男人，他双目阴森，观察着、监视者祝疏澜和哑女的动作，嘴角机械的勾起笑意，眼底半点笑意也无。


    和灰西装的管家的表情如出一辙。


    祝疏澜看到了他，那男人也不回避，打量的视线从祝疏澜的头扫到脚，眼睛眯了眯，最后又转移到哑女身上。


    不知怎的，祝疏澜想到了哑女不能说话这一点，她听力正常，但不能说话。


    甚至比划手语时，连简单的“啊、喔、噢”等音节都没发出来过，但又会写很多字。


    哑女走过来时抬手掰过祝疏澜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往后看，两人在暗处躲藏的男人的注视下进行着接下来的操作。


    祝疏澜按住母牛的山半身，哑女的力气比普通人算大，但仍旧没法一个人抬起一头牛，祝疏澜主动帮忙，她将牛抬起来，放在石板上，耳中一阵翁鸣。


    【精神值：-1】


    她的精神值又下降了。


    祝疏澜对于系统的各个数据不熟悉，但也知晓，数字从原本的数据下降，多半是坏事。


    尤其是，每降低一点精神值，她的脑袋就会木一下。


    尽管从迟钝的状态能够很快缓过来，可是那层蒙在脑子里雾蒙蒙的感觉会有残余，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哑女惊讶于祝疏澜的力气，微微张开了嘴巴，顺着光，祝疏澜看到了哑女空洞的嘴巴，黑洞洞的，她没有舌头。


    祝疏澜心咯噔一下。


    哑女注意到了祝疏澜的视线，闭上嘴巴，将牛绳递过来，祝疏澜没有追问，她学着哑女的动作，一人固定牛腿，一人固定牛头，固定牛头的是祝疏澜，母牛眼神温和水润，尽管躺在石板上不舒服。


    也依旧没有脾气的躺在上面，将头蹭在祝疏澜手心中撒娇。


    哑女和祝疏澜对视一眼。


    这次祝疏澜会错了意，她以为哑女有话要说，但对方手起刀落划破牛肚皮，血液涌出，疼痛让母牛试图高高的抬起头，但是一道绳子穿过它的脖颈，将其固定在石板上，牛急得哀声嚎叫。


    牛在嚎叫的时候声音都不尖锐，依旧憨厚。


    明明是空旷的场地，但是血腥味如此浓烈，祝疏澜屏住呼吸，她举的自己整个脑袋都埋进充斥着血液的肚子中了，祝疏澜看到了母牛的眼泪，母牛在看着她流眼泪。


    牛的眼睛很大，圆圆的，里面只有温和与灵气，现在充斥着伤痛，牛是很聪明的生物，祝疏澜看着牛充满悲伤的眼睛，脑子里都是白花花的脂肪，鲜红的血肉，一瞬间干呕出声。


    “这头牛，会怎么处理？”祝疏澜忍住胃部的不适，询问哑女，对方正在给小牛拽掉胎衣，她做了一系列祝疏澜看不懂的手势。


    祝疏澜期待着哑女的手势，是会有人来救母牛。


    等来的是穿着罩衣的男人，一行四人，其中一人手中有一张折叠塑料膜，他们将其铺在地上，把牛打包，临行前递给了哑女一个类似钱包的东西。


    “给你的奖励，这次你表现的很好。”男人语气高高在上，充斥着虽然你很垃圾，但我勉强可以夸夸你的高傲。


    说完，男人转头看向祝疏澜，眼底都是轻蔑，“你一个小任务完成的都有瑕疵，没有奖励，但念在今天是你第一天上任，免除惩罚。”


    祝疏澜：“......”


    她哪儿做错了？


    祝疏澜理不清头绪，也没贸然问出这个问题。


    这里所有出现的男人，都很奇怪，笑容阴森诡异，扯开的嘴像人偶上缝制的假嘴。


    祝疏澜选择暂时保持沉默。


    男人见祝疏澜没有反驳，似乎有些失望，微微的叹了口气，转身拖着那头哀嚎的母牛离开了。


    小牛身上的胎衣已经被哑女撕掉，她把奖励放进口袋，半点欣喜也无，把小牛拖进厨房清洗池，开始处理小牛。


    祝疏澜毛骨悚然，小牛即将到达预产期，提前被剖出，撕掉胎衣，接触空气，小牛俨然已经能够站立起来勉强行走了。


    哑女处理小牛的动作也很快，手起刀落，甚至血都没有溅出来。


    水流带走了水池中的鲜血，祝疏澜缺觉得自己好似泡在了血池里，到处都是浓重的血腥味，从管家出现开始，她感受到的温馨就不见了。


    祝疏澜想要开窗通风，正对上窗外管家先生的脸。


    他勾起唇，脸上是了然的笑，但是不管嘴巴勾起的弧度多大，苹果肌因为嘴巴的笑容鼓起来多少，他的眼睛都是一样，没有任何情绪。


    管家的眼神好似钉子，将祝疏澜钉在原地，她想说什么，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倒是管家率先开口，嗓音缓缓的，碾在人神经上，“你开窗做什么？”


    祝疏澜本想说，迎接您。


    但那太扯了，厨房的玻璃双面磨砂，看不见外面的人，除非对面有人将脸贴在窗户上。


    “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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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祝疏澜喉咙干涩，和管家面对面说话，犹如被毒蛇盯着，脊背一阵凉寒，冷汗渗出，声音生涩干哑。


    男人将脑袋伸过来，眼睛直勾勾的打量，扫过祝疏澜的脸，一寸寸的描摹她脸上的皱纹，祝疏澜感到一阵恶心，更恶心的是管家凑过来时身上腐败的腥臭，被香到发腻的甜味掩盖。


    腥臭又会时不时溢出，发腻的香味和难以忍受的腐烂味道混在一起，祝疏澜脸上的器官都因憋气挤得变形了。


    管家又张嘴询问，那一口牙歪歪扭扭，没有一个正的，“什么味道需要通风？”


    管家身上的味道浓烈，熏得人直发晕，让人几乎无法思考，只想随便说个原因，快速逃离。


    在厨房问什么味道需要通风，是个很奇怪的问题。


    管家追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是因为需要关注厨房的器具是否需要修理，还是别的原因。


    祝疏澜努力让自己的脑子转起来。


    她在血腥味和油烟味中迟疑着。


    管家将头继续往前伸，几乎贴在了祝疏澜脸上，脖子拉成长长的一条，和地面平行，继续会问，“什么味道？”


    “油烟味，重。”祝疏澜正视管家。


    祝疏澜在短暂的时间中回想进入这里发生的一切。


    在厨房做菜的几十分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她甚至觉得心情愉悦，直到管家出现，点了一道菜，需要现剖出一只小牛。


    之后，第一次给牛打开喝水的水龙头，精神值下降。


    第二次，祝疏澜主动抬起牛，精神值下降。


    虽然案例少，但和先前在厨房做菜相比，不同的是。


    在厨房做菜符合她的身份——幸福庄园最会做饭的人，她的工作内容只和做饭有关。


    给牛喂水，不在工作范围内，帮助哑女抬牛，也不在工作范围内，所以会扣精神值。


    她在幸福庄园只能做工作相关的事情。


    其余一切事情，都会降低精神值。


    祝疏澜坚定的重复了一遍，“疏散油烟味。”


    管家大失所望，移开与祝疏澜对视的眼睛，从口袋里掏出白色手帕，擦擦脸，擦擦手，语气黏腻，嫌恶的视线又落在祝疏澜白色发和长着皱纹的脸上，“今晚六点，你和哑女一起去长廊舞厅。”


    祝疏澜本想拒绝，哑女急切地敲敲她写字的小黑板，祝疏澜回头时，上面已经写上了“好”字。


    祝疏澜犹疑着，不知哑女是好是坏。


    带她去找母牛，并非管家提出的要求，而是哑女提的。


    在这个过程中，她做了两件精神值下降的事情。


    不知有没有哑女的引导。


    但最终祝疏澜还是没有反驳。


    等到管家离开，哑女关上窗户，又写道，“晚上六点那里有晚宴，需要你做饭。”


    祝疏澜一点就通。


    管家刚刚故意没说需要做饭这件事，是为了让她拒绝，从而掉精神值？


    掉精神值对幸福庄园的人来说有什么好处么。


    “做饭？”哑女又写。


    祝疏澜点头。


    小牛已经被处理好，留出最嫩滑的部分放在盘子中，等待祝疏澜的加工。


    红酒的香气和牛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炖的醉人。


    祝疏澜是个干活很认真的人。


    她不知道三个小时能不能完成85道菜，但是她会尽力去做。


    哑女不会说话，整个厨房几乎是祝疏澜一个人的天下，她可以做任何曾经没有吃过的菜品，她很聪明，手很巧。


    沉浸在做饭中，祝疏澜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恢复了一些。


    期间，管家来过好几次。


    每次都问：“你能在规定时间内做完88道菜么？”


    祝疏澜每次都回答：“可以。”


    她可以吗？


    她不知道。


    但她在矮坳村给自己定下过一个规则。


    所有需要她完成的任务，都要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能完成。


    任何人都有可能否定她，她必须肯定自己，相信自己。


    在陌生的世界，祝疏澜选择相信记忆中模糊的自己说过的话。


    13：50分，88道菜准时完成。


    完成时，身上的疲惫席卷，她像是忙了一天一夜似的，也或许，这里的时间本就不对，厨房没有时钟，一切时间的流逝，都凭感觉。


    她相信自己能完成，就会完成。


    呼唤管家带人上菜时，祝疏澜看到了对方脸上抽动的肌肉，以及……整齐干净的牙齿，中间几次询问，管家的牙齿还歪歪扭扭的，突然间就好了。


    不等祝疏澜仔细观察一番，管家领着一众人端着菜先行离开了厨房。


    他对祝疏澜完成工作很不满意，且情绪外泄。


    祝疏澜结束了上午的工作，观察总结出来第一条规则：她只能做和自己工作内容相关的事，违反将会降低精神值，管家不希望她完成工作，但管家管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