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风微凉，吹散了白日里最后一丝喧嚣，却吹不散那凝固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


    王猛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将一具具无头尸体往山谷深处拖，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俺的娘嘞，老大这也太狠了，说好的一条龙服务，怎么就剩下俺一个搬运工了？峰子，你倒是搭把手啊！”


    不远处的张峰，正拿着一块布，仔细擦拭着那些被血溅到的灵石，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猛哥，能者多劳。再说了，玄哥说了，这些都是‘垃圾’，处理垃圾这种粗活，自然是你最擅长。”


    “你小子！”王猛眼睛一瞪，却又无可奈何。


    他看着不远处石桌旁，依旧悠然品茶的楚玄，心里那点小抱怨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复杂情绪。


    今天这一幕，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那不是战斗，是屠杀。


    楚玄甚至连屁股都没挪一下，弹指之间，十几名凶悍的盗匪便人头落地。那份写意与冷酷，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场血腥厮杀，都更让人心胆俱寒。


    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家老大要建立的，不是什么商业帝国，而是一个用鲜血和白骨铸就的、不容置疑的铁血秩序。


    “玄哥，都处理干净了。”张峰走上前，将擦拭干净的灵石重新堆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的凝重，“黑旋风在灵州盘踞多年，寨主黑旋风更是一名真丹境三重的强者，我们今天这么做，恐怕……”


    “怕他来报仇？”楚玄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若不来，我这‘神兵阁’的招牌，如何能真正立起来？”


    他要的，就是杀鸡儆猴。


    而黑旋风，就是那只自己送上门来的、最合适的鸡。


    正如楚玄所料，无名山峰上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灵州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巨浪。


    灵州，天魔宗分舵。


    一座阴森的大殿内，魔气缭绕。一名身着黑袍的长老，将一份玉简情报捏得粉碎，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黑旋风的独眼龙，还有他手下十几个好手，全死了？被一剑封喉？”


    “情报上是这么说的，据说连尸体都被人拖走，准备做成棺材生意了……”下首的弟子战战兢兢地回道。


    “嘶……”黑袍长老倒吸一口凉气，眼神变幻不定，“一个玄罡境的小辈，一剑斩杀十几名玄罡境，其中还有一个真丹一重？这事儿，你们信吗？”


    大殿内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信？这话说出去谁信？可情报来源是宗门安插在附近的暗桩，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有点意思。”良久，黑袍长老才发出一声阴恻恻的笑声，“看来龙家这次，是踢到铁板了。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准去招惹那座山头的人。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和他背后的龙家，能唱出怎样一出好戏。”


    类似的一幕，在灵州各大势力的驻地，同时上演。


    青云门议事厅，几位仙风道骨的长老围坐一堂，面前的玄光镜中，正回放着独眼大汉人头落地的那一瞬间。


    “剑气无形，迅若雷霆，出手之人，对剑道的领悟，至少达到了‘意’的境界。”一位长老抚须沉吟，“可这股力量……分明只是玄罡境的层次。以玄罡境的修为，催动剑意，一剑斩杀真丹，这等天赋，闻所未闻。”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另一位长老断言，“他与龙家决裂，又在灵州如此高调行事，背后必有依仗。我们青云门，不宜掺和进去。静观其变，即可。”


    万妖殿，一头化为人形的虎妖，将手中的情报拍在桌上，瓮声瓮气地说道：“管他什么人族天才，只要不来惹我们妖族，就由他去。龙家那群伪君子，吃瘪才好！正好，也让这小子，帮我们探探龙家在灵州的底。”


    一时间，“楚玄”这个名字，连同他那座刚刚开张的“神兵阁”，成了灵州所有势力高层口中，讨论度最高的词汇。


    全身都是谜团。


    敢与中州龙家这等庞然大物叫板的胆气。


    玄罡境反杀真丹境的离谱战绩。


    这一切，都给楚玄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又危险的面纱。


    一个共识，在各大势力心中悄然形成——楚玄，不好惹。在摸清他的底细之前，谁也不愿轻易去触这个霉头。


    于是，一个极其诡异的局面出现了。


    楚玄在灵州大开杀戒，打了黑旋风的脸，可黑旋风的老巢黑风寨，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整个灵州，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所有人都成了瞎子、聋子，对无名山峰上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所有人都想看龙家怎么处理这个烫手山芋。


    而此刻的龙家分舵，气氛压抑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龙百里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如水。他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两份情报。


    一份，是关于楚玄斩杀黑旋风手下的详细报告。


    另一份，是刚刚从黑风寨传回来的消息，真丹境三重的黑旋风，死了。


    不是死在楚玄手上，而是死在了自己的密室里。同样是一剑封喉，伤口与独眼龙的伤口，如出一辙。


    当这份情报摆在龙百里案头时，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楚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若不来，我这‘神兵阁’的招牌，如何能真正立起来？”


    他不是在等黑旋风去报仇。


    而是他，主动上门，去“立”了招牌！


    一个玄罡境，单枪匹马闯入盗匪盘踞的黑风寨，于万军从中，取真丹境三重强者的首级，如探囊取物。


    这他妈……是玄罡境能干出来的事？


    龙百里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楚玄一遍又一遍地按在地上疯狂摩擦。


    杀了楚玄？


    现在这个消息传出去，整个灵州都会说他龙家气量狭小，容不下一个小辈，竟然暗下杀手。龙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可不杀？


    一想到楚玄那张脸，一想到他此刻就在灵州，像一根毒刺般扎在龙家的地盘上，龙百里就觉得心烦意乱，如鲎在喉，恶心得连饭都吃不下。


    这小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物！


    就在龙百里焦头烂额，几欲抓狂之际，他身后的空间，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D。


    一道身影，如同从阴影中走出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大殿之内。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如深渊般冰冷的死寂。


    正是鬼一。


    龙百里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先是一惊，随即，那颗悬着的心，猛地落了地。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所有的烦躁、愤怒、不安，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无尽的轻松与冰冷的杀意。


    鬼营！


    龙家最锋利的屠刀，终于到了！


    “目标，楚玄，以及他身边所有人。”龙百里没有半句废话，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我要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不留任何痕迹，明白吗？”


    鬼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他那恶鬼面具之下的双眸，古井无波，仿佛杀死一个绝世天才，与碾死一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很好。”龙百里挥了挥手，“去吧，把那只恶心的苍蝇，给我拍死。”


    鬼一的身影，再次化作一缕轻烟，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龙百里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他仿佛已经看到，楚玄那颗大好的人头，被装在盒子里，送到自己面前的场景。


    有鬼营这三十六名真丹境死士出手，布下天罗地网，别说是一个小小的玄罡境，就算是法相境大能，也休想活命！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会把楚玄的死，和龙家联系在一起。


    他只会像灵州无数消失的修士一样，成为一桩无头悬案。


    夜，更深了。


    无名山峰之上，万籁俱寂。


    三十六道肉眼难辨的黑影，如同一群来自地狱的幽灵，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潜入了这座山峰。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配合默契到了极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便已将整座山峰的所有退路，尽数封死。


    一张由死亡编织而成的大网，正在缓缓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