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坦白

作品:《碎瓷逢春

    第八十章  坦白


    夜晚,窗外的霓虹无法照亮沈归澜心底的晦暗。


    在结束了一天漫长又充实的工作后。


    脑海中依旧无法摆脱温辞和程谦并肩离去的画面。


    洛研胸口那枚刺眼的白瓷百合和她语焉不详的解释。


    在他混沌模糊的脑中交织盘旋,催生出一股无处发泄的焦躁和闷痛。


    他抄起车钥匙,直直往暮色驶去。


    一杯接一杯的烈酒下肚,连胡飞都无法控制他的癫狂情绪。


    “不是,沈总,你能不能悠着点儿。别等会还要拉你去医院洗胃。”


    他伸手想要拦住沈归澜抄着酒瓶的手,出言劝诫。


    “我学姐下周就回国了,到时候说不定有啥事儿都迎刃而解了。”


    “怎么解,”他的眼睛猩红,“你告诉我怎么解?”


    知道真相又如何。


    温辞已经另寻新欢了。


    他还能用什么理由去接近她。


    最后一口冰凉的烈酒灼过喉咙,他重重将空瓶掼在桌上。


    磕磕绊绊地起身,连走出卡座都被绊了两三次。


    就这样,他还是阻止不了自己想要去见她的冲动。


    理智的堤坝反而在酒精的浸泡下彻底崩塌。


    他揪着胡飞地衣袖,一字一顿。


    “送我去个地方。”


    胡飞今晚生怕他出事,因此滴酒未沾。


    -


    一辆张扬夺目的红色跑车出现在瓷坊门口。


    副驾上的男人踉跄着下了车,脚步虚浮地走到那扇高大的木门前。


    夜已深,瓷坊早已熄灯闭户,一片寂静。


    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那扇厚重的木门。


    机械又重复。


    直到指关节处有明显的肿胀。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醉酒后的含糊与执拗。


    “温辞…温辞……”


    胡飞熄了火,上前扶住了他。


    “诶,你确定人家住这儿吗?”


    这工坊也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过路的一个师傅认出了沈归澜。


    “哎,是沈总吗?您怎么在这儿?”


    胡飞转头指了指门口:“那个,温辞,温总监住这儿吗?”


    “温总监早没住这儿了,您不知道吗?她休假结束后搬出去住了。”


    搬走了?


    这三个字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沈归澜瞬间清醒了几分。


    随即是更深的茫然和失重感。


    该去哪里……找到她。


    他靠着坚硬的木门,缓缓滑坐到地面。


    昂贵的西装外套上蹭上了墙灰也浑然不觉。


    他失神地望着地面,像一只被遗弃的大型犬,狼狈又落魄。


    胡飞双手叉腰站在他旁边,正想着怎么把他挪走。


    却见不远处一道纤瘦的倩影。


    他伸手轻轻推了沈归澜的肩膀一把。


    “我去车上等你。”


    醉酒的男人反应迟钝,垂头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没回话。


    直到,一抹米灰色的裙摆在他眼角掠过。


    “沈总,大晚上的,来瓷坊做什么?”


    温辞是回来取一份遗漏的设计稿的。


    她远远就看见了那个蜷缩在门口的男人。


    他倒在地上,神志不清,嘴里念念有词喊着自己的名字。


    听到朝思暮想的声音,沈归澜猛地抬起头。


    酒精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依旧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脸。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醉意和腿伤显得略微笨拙。


    “温辞,你……你搬走了,怎么不说。”


    夜里,温辞的声音尤为疏离冷漠。


    “怎么,我做什么都要向你汇报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归澜急于辩驳,倒显得笨拙。


    他试图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敏捷地躲开。


    他垂头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大口呼吸着。


    “侯璐,你还记得吗?”


    温辞咬着唇,她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当年帮许凛做手术的主刀医生。


    “她说,你是我女朋友。”


    温辞的唇瓣咬得发麻。  她不敢看沈归澜,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直到,男人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肩头。


    温辞不悦拧眉,顾左右而言他:“你弄疼我了。”


    “你看着我,你看着我!”沈归澜的声音几乎苛求。


    温辞闭眼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对上那双发红的桃花眼。


    迷茫,不解,痛苦。


    “为什么要骗我。”


    他数不清这是第几次问温辞这句话。


    但这一次,他是哭着说的。


    “是你忘了。”她竭力隐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冷淡开口。


    “当陌生人不好吗?一定要缠着我,撕开我的伤口,很好玩吗?沈归澜?”她冷笑一声,“或许应该喊你,许凛。”


    那双搭在她肩头的手猛地一颤。


    他几乎可以确定。


    那道魂牵梦萦的声音,是温辞。


    “陌生人……”他喃喃念着,“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对不起。”


    他的声音急促又哽咽,腾出一只手,懊恼地敲了敲他的脑袋。


    “是你一声不吭地走掉,断掉了跟我的所有联系。现在在我面前装什么可怜,装什么失忆?”


    “那我告诉你,我那个流掉的孩子,是你的。”她咬着牙,眼泪安静地在她的脸上流淌着,“你知道吗,我被温行山强行注射麻醉送去医院。我躺在那张冰冷的手术床上,那盏大灯,刺着我的眼睛,好痛。”


    “那些冰冷的器械在我身体里搅动着,他们把我的孩子剪碎,夹出来,又拼凑成型。”


    温辞双手比了个圆:“你知道吗,原来……四个月的孩子,才这么大。”


    她厌恶他现在楚楚可怜的样子,厌恶他现在眼里忍耐的眼泪,厌恶他震颤的胸膛。


    他有什么好哭的。


    有什么好崩溃的。


    “直到现在,我还会想起那个孩子。她会在梦里问我,为什么爸爸放弃了我们,为什么我保护不好她……”


    现在,轮到沈归澜不敢看温辞。


    尽管这一切,他早已作好心里准备,在心底早已猜疑过千百回。


    但是,当温辞直接又坦然地在他面前剖析的时候。


    他才发现,他从来没有做好准备。


    他没有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拼尽全力想要回想当年的发生的一切。


    但什么都想不起来。


    温辞说,是他一声不吭地走掉。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离开……”他的双眼一片空洞。


    “为什么?”温辞冷笑一声,“因为你得手了,你玩腻了。你想回沈家当你高高在上的沈少爷。”


    温辞永远忘不掉。


    那个炙热的下午,她看着那段偷拍视频。


    沈归澜说。


    玩玩而已。


    或许并不是偷拍。


    是他想让她知难而退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