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娘子昨天上山砍柴，被那鬼吃了？”


    今日，天大晴，有一周身浑浊之人找上了这镇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修者，没错，就是魏澄跟柳欲思。其实本来应该找那个谁……对，仇惰的。但是嘞，这老头自从昨日接了魏澄一个下马威之后，在镇子上的威望也掉光了。


    本来，他还待享受完聂府的精致吃食，然后带着柳欲思到镇上的集市逛一圈薅薅羊毛，再慢悠悠地去办正事儿的。现下老百姓找上门，他再怎么说，也是个人间太子，只好推掉幻想，鞠躬尽瘁，一五一十地同这位哭天喊地的男人道，人都没找到，是生是死尚不可知，等找到尸首再判断也不迟。


    那男人登时就大喊，嗓门之大，震得这聂府中的楼台水榭都颤动了几分。


    你们仙人怎么能冷血至此！只要是鬼，就会祸害百姓！我娘子在哪儿失踪，在什么时候失踪不行，偏要在那鬼出现之时不在，不是它做的还能是谁？！


    “就不能是巧合吗？”柳欲思躲在魏澄后面，弱弱的说了一句。


    那男人唰地一下瞪回了他，猩红的双眼骇的柳少爷慌忙缩回了探出的脖颈。


    “哼，仙人说的倒轻巧，因为不是您家娘子，您也没有一家老少要养活，当然不知道我家娘子失踪几天，我一家老少就得饿上几天。”


    说罢，他又转向魏澄鞠了个大躬，“仙人！还请帮帮我李家吧！我家娘子……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没了她，日后……”


    说着说着，他好似又要哭了起来，看着像是要黏到魏澄身上似的。魏澄登时便不着声色向后连退几步，干笑了几声，心里念着，“刚才不还说你家娘子是被鬼吃了，怎么这下又接受了我的失踪说辞？这鬼这么神通广大？吃进去的还能吐出来？”


    说出口却是，“当然，这是我等应尽之事，你家娘子我会尽力帮忙找的。这鬼若有罪孽，我等定当除魔卫道，以尽天命。且回去等消息即可。”


    男人感激地点了点头，旋即便离开了聂府的这处楼台小院。


    可怜见聂致勤孝敬给魏澄跟柳欲思的一桌美味早食，什么水晶虾饺枣泥豆糕，鸡汤馄饨蟹子烧卖……琳琅满目数不胜收，这下只能囫囵吞枣，随便对付几口，忍痛割爱了。


    “等回来让聂老爷多做几笼这个猪仔包，真是好吃。”


    ……


    ——


    擒松镇如其名，山上的松树长得那是一个凶险俊俏，冷利凝练，个个笔直如峰，剑指苍穹。砍起这样一个威风凛凛的树木，那是如擒虎一般的凶险。也不知是什么个意境远大之人，能起的这么一个好名字。


    但这松长这么凶险，虽好看，但也导致这山间小路难走至极。若走大路，那得绕好几个弯才能到那男人的住处，若是御剑的话，那肯定快上许多，但这仇惰不会，魏澄的剑又不在身上，小欲思又不能一把剑载三个人，丢下仇惰又不行，他俩又不认识路，而且柳少爷又怕这些，只能走进来了。


    “不是我说，你活这么久，看着岁数都快是几十个我了。修这么多年仙，再怎么天资不虞，也不能连最基础的御剑都不会吧。”


    魏澄嘴角还叼着一席狗尾巴草，一袭深红色的衣袍，随着走动翩翩扬起。柳欲思跟在他身后，低头看着山路，走的小心，魏澄倒是大大方方，举止之间随意至极，又风流成性一般。哪里是什么太子模样，分明是个哪条路边倚着朝小姑娘抛眉露眼的纨绔子弟。


    仇惰走在最前面，听到这番话，面色不虞，似是想到什么，但也没显现，只是这话却听着阴阳怪气的，“公子天资不凡，我等愚夫自是不能相比，成为此行的拖累，那是麻烦了。”


    魏澄倒也听出他话里的隐隐不怠，却也不恼，反而嘻嘻笑了几声，“确实挺麻烦的，不然我就不用在这山间苦行。唉——还是松上的空气更香甜一点。”


    仇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明明你自己也没有剑。


    但他却是不敢说出来的，毕竟魏澄身份就摆在这儿。


    这时，魏澄身后的柳少爷适时地开口了，“魏兄若是走得累了，就将我的剑拿去使吧。”


    说罢，只见柳欲思从乾坤袋里掏了掏。霎时，一把长约五六尺的巨剑便刷得一下出现在众人眼前。剑身暗青如冥夜，两侧未开锋刃，却隐隐透出斩断因果的凛冽。魏澄伸手握了握，这才发现剑柄裹以不知名的龙蜕皮，握之可闻远古龙吟；末端嵌着一枚灵珠，隐有丝丝神气从中溢出。


    魏澄惊叹了一声，“这么气势如虹的剑，叫什么名字？”


    柳欲思挠了挠头，“它叫青冥剑……嗯……其实就是一块顽铁来的，不足道为神气……”


    仔细看，的确有一些粗糙的打磨痕迹，不过用料倒是稀奇，光是剑材，饶是魏澄去过那么多地方，都看不出是什么，但见得多了，一眼便能看出此料珍贵不凡。柳欲思估计在北遒剑阁也是个神气的小少爷，人人疼爱的那种。


    “小欲思你不是想长威风吗？将这把剑背在身上就行了，还用什么易容。”


    “啊……可是”，柳欲思迟疑地揪了揪手指，“我们家家族组训教导我们，在外不得露财，买卖不得挥霍，二叔说这样招摇，而且容易引起他人怨恨。”


    魏澄一向觉得这种行径很没意义。应该说，这种作风规训出现在世家弟子上，跟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虚有其表。事实上，他去过那么多地方，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无序散修跟世家修者那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你显不显摆都知道你出身不凡，又何须遮掩？


    “张扬有什么不好的？若人人都避你风头，以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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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这自信不就自然而然地长起来了。”


    “更何况，你也说了这是一把顽铁，一把顽铁有什么高调的？”魏澄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这天下背剑的修者数无尽数，又没关系多你一个。你身板子又薄，背把剑厚厚身量多有气势。”


    魏澄说罢，前面一直沉默的那说书老头就插起话来，“柳小公子，依老夫拙见，这剑您还是不背为好。毕竟您刚出世事，这修真界又人心险恶，杀人证道之事频出，这等贼子手段可不凡，还是低调些为好。”


    魏澄道：“噢？这话说的，看来老头你还挺了解的嘛？”


    仇惰悠悠哼了口气，一脸肚里墨水多的模样，“魏小公子所不知，老夫现下虽势力微弱，这等子事儿老夫也经历颇丰，自然也有些拙见，”说罢，他似是有些得意，“想当年……”


    还未说完，他便被魏澄打断了往日思绪，“怎么不清楚？我倒清楚的很呢，不然——我怎么会在这儿？”


    听完这话，仇惰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真是有口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就这样堵着，让他心里难受的很。就好像小时候乖巧早熟的人，唯一一次黑点就是三岁时尿了裤子，就这样被人说了一辈子，老了走不动路了还说的那种。


    偏生这人他又惹不起撵不走。仇惰只好咽下喉间涌上的一股愤怠，好说歹说地解释，“公子有所不知，这几年，我已不知向周遭修真世家，宗门大派求援了多少次，均无一有回应。”


    “偶然间，老夫听闻，周游列地的魏公子正找什么故事。与此同时，镇上枉死的百姓又开始迅速增多了起来。所以哪怕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老夫都不愿放弃，才做局将公子引来，希望您能除恶务尽，惩恶扬善。”


    说罢，仇惰猛的一掀下摆，竟是又行起了大礼。


    “所以，于我擒松镇百姓，老夫依旧认为我行的磊落，行的正义！事成之后，公子想怎么处置我皆可，老夫绝无怨言！但是这百姓的恩人，您必须得做！”


    仇惰这一番话下来，连周围的松风都烈了些许。但魏澄却只是嘴角轻扬，慢悠悠地从他身旁走过。“平白送上门的功德，我岂能不收。”


    “只是，这白昼近末，黑夜将至，时间可不等人啊。”


    仇惰与魏澄只约定了十个时日，也就是说，魏澄解决完擒松镇历鬼之时，就是仇惰履行约定之日。


    而他们所约定内容是……


    说罢，天上忽然沉吟滚滚，晴日鸣雷，乌云悄聚，好似真的要黑下夜了起来。山间小道上，这次三人则完全走反了过来。魏澄依旧跟在中间，衣角轻扬，行的轻松，前面还走着小心翼翼，身上背着大剑的柳家少爷。而这会儿，说书人却是行在最后面，沉默不语。


    而这雨，下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