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桑落酒(一)
作品:《红尘解忧录》 岁暮天寒,青石板湿滑,梁修远遥遥看见一位身着紫色衣裙的姑娘朝这边走来,他手心顿时冒了汗,紧张地低头整理衣襟。
“等会儿别急着说话,先对人家姑娘笑一笑,显得温和。”他回忆着媒婆反复叮嘱的话语,在心中为自己打气。
那姑娘离得近了,梁修远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按媒婆教的,抬头朝她笑。
周小芳淡淡的笑意凝在脸上,王妈妈只说给她介绍的男子虽然长相不俊朗,但力气大干活有劲,可他长得也太难看了吧!
阔方脸,细眯眼,塌鼻梁,厚嘴唇,皮肤黝黑,牙齿歪斜,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丑八怪!钟馗都比他好看些吧!
更别提他此时笑着,原本就小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周小芳猛咽口水压惊,这张脸,看上一眼都怕晚上做噩梦,叫她怎么想象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的场景?
天爷啊,王妈妈是懂怎么扬长避短的,可太看得起她了,她可没胆量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不等梁修远开口,周小芳抢先说道:“王妈妈,我瞧着不太适合,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她自知不是什么美人,但长相也看得过去,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她也不要求相公貌比潘安,可这男子长得实在可怕,恕她先走一步了!
“哎,小芳,小芳!”王媒婆看着周小芳脚下生风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唉,这姑娘……”
她偷偷瞥了眼梁修远,但这也怪不得周芳,牵线搭桥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别说小姑娘家了,就算要她这个老婆子和梁修远结亲,她也不愿意啊!
梁修远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因为早就习惯了,他天生丑陋,被人厌恶,这已经是他被姑娘拒绝的第八次了。
说来惭愧,他的名字出自《离骚》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寓意持之以恒、志存高远,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位气质儒雅、风度翩翩的君子,可他却其貌不扬,实在辜负了这个美好的名字。
他爹是个读书人,希望他能考取功名,他却做回了农夫,与他爹期待的样子大相径庭。
王妈妈还是很尽责的,安慰他:“没关系,我再替你留意着,总有不看脸的姑娘。”
梁修远打趣道:“那您得给我找个瞎子才行。”
王妈妈点点头,觉得十分有道理,“方圆十里就数我促成的姻缘最多,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个好老婆!”
梁修远笑笑,没把这事放心上,“谢谢王妈妈。”
他其实没什么成家的心思,觉得一个人过也挺好,只是父母早亡,当初王妈妈看他可怜想给他介绍个姑娘,后来一次接一次的失败反倒激发了她作为媒婆的斗志,越挫越勇,仿佛不给他找到老婆,她“最佳红娘”的称号就要被剥夺了一样。
王妈妈向他道别:“那我也先回去了,下午还有一户人家托我说媒。”
梁修远付了茶钱,也离开茶肆,回家的路上,偶然发现左肩停了只蝴蝶,他本以为它会马上被惊飞,没想到它安安静静跟了他一路。
真是只奇怪的蝴蝶。
到了家,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蝴蝶扑扇着漂亮的翅膀,竟然发出了人言!
“我可以帮你变换容貌,赢得姑娘欢心。”是个女子的声音,温温柔柔,像江南春天新抽的嫩柳。
“你是妖?”梁修远读过一些志怪的书,并不惊惧,妖和人一样,有好有坏,他面前这只,坏不坏不清楚,应该没多大威力。
“我是千面蝶,可以改变人的容貌、身形和声音,你要不要试一试?”
她的蝶翼是半透明的淡紫色,翅面缀满星子般的荧光鳞粉,振翅时洒落流光,梦幻至极。
梁修远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遇上妖怪,她的话听起来很有诱惑力,但他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何况还是个来路不明的妖怪说的。
他摇摇头:“不必了,我没兴趣。”
“迟了。”她轻笑一声,如柔风掠过湖面,泛起浅浅涟漪。
梁修远突然动不了了,眼睁睁看着千面蝶自下而上绕着他转了三圈,他的鞋子、衣服、还有身材都变了!
“你怎么硬来?!”梁修远有些生气,话说出口时猛然发现他的声音也变了,“你……!”
千面蝶重新停在他肩上,语气从容不迫:“别急,你现在的样子可不适合这样说话。”
限制解除,不等梁修远问罪,蝴蝶柔柔弱弱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不信你跟我去个地方。”
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梁修远不好跟她一个女妖计较,妥协道:“待会记得把我变回去。”
“好。”她应得轻快,在心中笑,等会怕是他求着她别把他变回去。
梁修远问:“怎么称呼你?”
她抖抖翅膀,“我叫容萱萱。”
……
气派非凡的府邸门前搭起朱红高台,题着“吴府”二字的鎏金匾额十分耀眼,门柱上缠着朱红绸带,台下挤满了青年才俊和围观路人,熙熙攘攘。
丫鬟扶着吴芷嫣登台,一袭石榴红绣牡丹的襦裙,衬得她肌肤更白,鬓边斜簪一支并蒂海棠花步摇,佩戴掐丝珐琅璎珞与红宝石耳坠,光彩夺目。
她乌发如云,明眸似星,樱唇若花,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台下众人被美丽震撼得安静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喧哗。
吴芷嫣微勾唇角,攥紧手中的金丝绣球,在人海中寻找中意的男子。
梁修远被幻化人形的容萱萱拉着手挤进人群,强硬的力道让他挣脱不了,只能对着她咬牙切齿:“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有好事啦,你瞧。”
他顺着容萱萱的声音看去,正巧对上吴芷嫣的目光,她莞尔一笑,梁修远右眼皮猛地一跳。
礼生高声道:“小姐要抛绣球啦!”
吴芷嫣深吸一口气,皓腕轻扬,将绣球往一处掷去,众人屏息凝神,注视着那团缀着流苏的大红绣球。
台下瞬间乱作一团,男人们争先恐后,有的踮脚去够,有的伸手推搡,梁修远原本不想参与这场纷争,只努力避免被挤成肉饼,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控制了身体,足尖轻点,长臂一揽,将空中的绣球稳稳拢在掌心。
吴芷嫣顿时松了一口气,喜笑盈腮,满面含春。
梁修远脸色阴沉:“容萱萱……!”
她两眼弯弯,笑得天真无邪:“哥,你快上去吧,吴小姐等着你呢。”
他什么时候又成了她哥了?!梁修远觉得他要为这只女妖破一次例,他好想打她!
礼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恭喜这位公子!恭喜吴小姐!”
或惊叹,或嫉妒,或祝福的话语在耳边响起,纷纷扰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梁修远只好硬着头皮往楼上走——如果当场拒绝,会影响吴家声誉,只能过后再解释。
吴芷嫣望着梁修远,他面如冠玉,星眸俊目,身材修长,气质温润,人群中惊鸿一瞥,她便属意于他,朝他扔出绣球。而他也没有辜负她,一举夺得绣球,身姿矫健,力压群雄。
思及此,她面色微红:“敢问公子姓名?”
看到吴芷嫣满意的神情,容萱萱很自得,如此俊美的一张脸,是个女人都会心动,而这张脸,是她伟大的作品。
“……石达轩。”梁修远鲜少说谎,耳根泛红,吴芷嫣还以为他是害羞。
“石公子,我们进去说。”
“好。”梁修远面上微笑,心底想杀人,“妹妹,走吧。”
容萱萱甜甜地笑:“好的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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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笑里藏刀呢,还有这假名字怎么好像怪怪的?容萱萱反复念这三个字,石达轩,死打萱,打死萱?!梁修远想打死她?!
……
前厅熏香袅袅,桌上摆着瓜果和热茶,吴老爷没什么架子,笑眯眯的:“不知石公子家中是做什么的?”
吴老爷心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他都认识,并没有姓石的,可若是芷嫣喜欢,让这石达轩做个赘婿也好。
梁修远起身作揖:“承蒙姑娘错爱,只是石某出身寒微,家中尚有年迈亲眷需照料,不敢攀附高门,还望小姐海涵。”
吴小姐倾心于他现在的样子,可这副皮囊是假的,就算容萱萱能让他维持一辈子,他也不愿欺骗枕边人,不然每天都会活在愧疚中。
吴芷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方才他分明是主动接的那绣球,现在怎么……
吴老爷猛一拍桌,勃然大怒:“石公子既已接了小女绣球,就该遵守规矩!”
吴芷嫣泪眼汪汪,涂着蔻丹的葱葱玉指无措地捏紧衣摆。
容萱萱火上浇油:“是啊,哥,吴小姐如此痴情,你怎么忍心拒绝她呢?”
梁修远快要装不下去了,他现在只想马上离开这里,然后好好“报答”她。
“石某寄心科举,暂无婚嫁之念……”梁修远的话只说了一半,并不是因为他语塞,也无人打断他,而是因为他的声音突然变了!
尖细阴柔,和皇宫里的公公如出一辙!
容萱萱暗叫一声不好,拽过梁修远的手腕对他喊:“快跑!”
糟了糟了,她原本是想拿梁修远试验一下她的法术学成没有,没想到在节骨眼上出了差池,那就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梁修远来不及思考,跟着容萱萱一起跑,两条腿抡得像赶车的鞭子,不见半分君子的温雅。
吴老爷吹胡子瞪眼:“给我抓住他们!”
吴芷嫣呆愣愣地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如果她没眼花的话,方才石达轩声音变后,容貌也变了……
她今日是见鬼了么?
先是被心上人抛弃,后又看见梁修远的“变脸”,吴小姐受到的冲击太大,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芷嫣,芷嫣!”宝贝女儿晕倒了,吴老爷心疼不已,马上叫下人去请大夫。
容萱萱看准时机,在拐角处将自己变成一只鸟,把梁修远变成一条虫,抓着他飞出吴府。
家丁无功而返,吴老爷怒不可遏:“即刻拟通缉令,就算把阑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出来!凡能提供此人确切踪迹者,赏银五百两;若能直接擒获送府,赏银再加五百两!”
……
确保没人看见,容萱萱在一片山林将他们变了回来。
一落脚,梁修远便怒火中烧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容萱萱语气软下来:“我不也是为了你好嘛?我看你找不到老婆,特意为你寻了一位佳人,吴小姐倾国倾城又知书达礼,还家财万贯,你为什么不答应呀?”
梁修远吼道:“你给我变的样子是假的,我就算一辈子找不到老婆,也不愿意骗人家!”
容萱萱咬着下唇:“你真的不在意自己的相貌吗?”
梁修远耐着性子:“说一点都不在意是假的,可嘲笑的声音我听了太多,厌恶的眼神我看了太多,时间久了,也不会对我造成伤害了。”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我爹娘都已经走了,就算我一辈子打光棍也无所谓。我种粮食卖钱,买家并不会因为我长得丑而少给钱,这就行了。”
“今天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你也别再跟着我了。”
梁修远转身离开,容萱萱心底触动,一番踌躇之后,没听他的话,变成蝴蝶悄悄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