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夜葡萄(四)
作品:《红尘解忧录》 赫连曼珠。
薛冬一想起这个名字,便心痛到无法呼吸。曼珠从那么高的城楼跳下来,流了那么多血,她一定很疼。而且她明明那么爱美,却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黄泉路上会偷偷哭吧?
他在沙澜学习制毒时,经常拿自己的身体试毒,有了抗性,所以毒发会慢些,此刻他的唇角溢出一丝黑血,顺着下颌滴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
薛冬忆起他初见赫连曼珠的情景,猎场上女子骑白马踏风而来,径直闯入他的视线。墨发飘扬,她却浑不在意,只屏息盯着空中掠过的雁阵,瞳孔亮得出奇。
她左手握弓,右手拉弦,动作一气呵成,箭矢离弦的刹那,破空鸣音与他的心跳声重叠,响彻心扉。
两只大雁悲惨坠落,而那女子收弓转身时,恰好对上他的目光,她眼底有自得的笑意,唇角轻扬,比珠宝更夺目。
薛冬呼吸一滞,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却突然发现,她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
大哥。
薛昭珩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一箭双雁,好箭法。”
赫连曼珠嘴角的弧度更大:“殿下谬赞。这猎场广阔,殿下要不要与我比试一番,看谁射中的猎物更多更珍贵?”
薛昭珩目光灼灼:“好啊,王女请。”
他们有说有笑,并排驶入猎场深处,薛冬呆愣在原地,无措地握紧缰绳,心口闷得厉害。
良久,他自嘲地笑笑,是了,他们看起来那么般配,他不该奢想的。
“昭”,有彰明、显扬之意,对太子寄予厚望;“珩”是配饰上端的横玉,暗合君子之德与皇家规制。大哥就如他的名字一般,从出生就被偏爱,无论走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而他的名字则潦草随意得多,“冬天出生,就叫薛冬吧”,皇帝陛下日理万机,没有多余的时间为他仔细想一个寓意美好又音律和谐的好名字。他瘦弱卑微,是皇子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大家都会选择前者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想到她那身热烈张扬的红衣,像燃烧的火焰,薛冬想,他应当勇敢一次。他爱慕明媚美丽的姑娘,也向往那片养出她的自由美好的土地。
薛冬所处的环境让他不得不提前成长,他早熟而聪慧,敏锐地察觉到了赫连古丽的野心。
他主动在私下找到她:“沙澜王殿下,您可以选我作为和亲皇子。”
他肯定的语气令赫连古丽饶有兴趣地挑眉,“哦?你为什么认为,我会选一个病弱的皇子?”
薛冬不卑不亢:“您想让我成为怎样的人,我就会是怎样的人。”
赫连古丽指尖敲桌,眸中兴味更浓。
他眼神坚定,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我愿做您手中,最不起眼、却也最致命的那把刀。”
赫连古丽短暂地沉默,随后爆发出响亮的笑声:“哈哈哈哈,好,本王很欣赏你。”
他如愿成为了和亲皇子,但代价是吃下赫连古丽特制的毒药,每月十五毒发,若没有及时服下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漠北的女儿喜欢勇猛的雄鹰,喜欢飒爽的骏马,他又怎会不知?只是他这只孱弱的飞蛾贪恋亮光,明知烈火会焚身,也纵身向前,无畏亦无悔。
离开璇玑皇宫的那天,赫连曼珠很失落,但仍旧努力对他露出微笑:“以后我们要好好相处哦。”
薛冬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笑,世上一切绚烂的美景在她面前都要失了颜色。
“好……好的。”
赫连曼珠被他木讷的样子逗乐:“以后你就把沙澜当做自己的另一个家,我会罩着你的!”
薛冬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只觉得为她去死也无憾。
他们的婚典在最大的毡帐举行,毡壁上挂着晒干的野果与彩色经幡,中央燃着篝火,宾客们围成一个圆圈唱歌跳舞,奶茶和烤羊肉的香气充满了整个空间。
赫连古丽亲自为他们端来马奶酒,看着心爱的姑娘着红妆美艳动人的样子,薛冬心跳如鼓,连指尖都在颤抖。
共饮完合卺酒,她拉住他的手踏入人群,伴着笳鼓乐声一同起舞。
他笨拙地模仿着曼珠的动作,惹得她哈哈大笑:“阿冬,不必紧张,想怎么跳就怎么跳,我们沙澜没那么多规矩。”
他渐渐放松下来,融入热情随和的氛围中。
入夜后,毡房内暖融融的,烛火摇曳,他们坐在铺着羊绒毯的婚床上,相对无言。
曼珠率先打破了沉默:“阿冬,我还没有做好那个的准备……”
她说得隐晦,但薛冬明白她的意思:“嗯,那我睡地上吧。”
曼珠语气坚决:“不行,地上凉,你身体不好,不能睡地上。”
薛冬无奈地笑了:“那我总不能让你睡地上吧?”
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忽然眼神一亮:“有了!我用被子把床从中间隔开,这样我们就都能睡在床上了!”
说干就干,曼珠抱来一床新被子,将它作为他们的“楚河汉界”。这个习惯一直保持了五年,他们从未逾越。
还记得初到沙澜时,他因为水土不服呕吐腹泻、头晕失眠,曼珠很关心他,王宫中的人让他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他渐渐适应了漠北的环境,也爱上了这片土地,斗转星移,蝉鸣声唤来了夏季。
是夜,曼珠与他并肩坐在草地上,望着同一轮明月,皎洁的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
她双手托腮,歪头问:“阿冬,你大哥是个怎么样的人?”
薛冬身体一僵,“大哥端方有礼……”
话音未落,便被少女的惊呼打断:“萤火虫!”
薛冬顺她的视线看去,星子般的光在草叶间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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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虫尾部亮着微弱却暖融的黄。
曼珠伸手要捉,那小虫却察觉到危险,逃向更密的草从,她追得急了,一不留神,差点被石头绊倒,好在他及时抓住她的手腕。
四目相对,薛冬的心跳漏了一拍,曼珠险些撞入他的胸膛,他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花香。
曼珠脸色微红,”阿冬,我站稳了,你可以放开我啦。”
他这才松开她的手,惊觉自己脸上的温度烫得吓人,耳根子也红透了。
曼珠抿了抿唇,神色有点不自然,“萤火虫……”
薛冬立刻道:“我去帮你捉!”
“诶……”曼珠跟上他,只见他盯准一只停在草尖上的萤火虫,蹑手蹑脚地靠近,左手慢慢伸过去,小虫振翅飞起,却被他右手快速兜住。
薛冬转身将手递到她面前,暖光从指缝间漏出来,照亮他眼底笑意。曼珠轻轻拨开他的手指,双手将萤火虫拢在掌心,仔细看它,突然尖叫一声,将虫子甩了出去。
薛冬忙问:“怎么了?”
曼珠吐了吐舌头:“它……长得有点丑。”
薛冬哑然失笑:“曼珠你真可爱。”
她又红了脸,叫他想起会变色的枫叶。
到了秋天,她问他:“阿冬,我们去喝葡萄酒吧?”
他欣然应允,曼珠将深红色的酒液倒入银杯,清甜的果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尝了一口,绵柔的甜里带点微酸,细腻清爽,又馥郁甘醇,让人回味无穷。
薛冬惊喜道:“这比我在璇玑喝的葡萄酒味道更好!”
曼珠自豪道:“那是,毕竟沙澜种出的葡萄个头更大,也更甜。”
他脱口而出:“沙澜的姑娘,也更美。”
话音落下,薛冬便懊悔自己的唐突,曼珠只把他当朋友,他却调戏人家。
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曼珠爽朗地笑了:“我知道你是被迫来和亲的,若你有喜欢的姑娘,可以告诉我呀,反正我们不是真的夫妻。”
薛冬怔愣一瞬,随即自嘲地弯起唇角,她心中装满了大哥,便察觉不到他小心翼翼的爱意。
薛冬笑着应好,心口微微发疼,他哪里是被迫的,和亲的机会分明是他梦寐以求努力争取来的。
但马上,他的胸腔又被一阵快意填充,曼珠喜欢大哥,那又如何?现在在她身边,与她同饮美酒,同睡一床的人是他薛冬。
她弯起樱唇,薛冬只觉得这笑容比酒更醉人,他想一辈子沉溺其中。
而今是冬天,他已毒入骨髓,视线逐渐模糊,望着窗外飘飞的雪花,薛冬眼底最后一点光随剧痛散去。
这次他终于赢过了大哥,先他一步和曼珠重逢。听说人死后喝孟婆汤会丢掉记忆,这次她先看见的人是他,她会爱上他吗?
他努力勾起一个微笑,心道:曼珠,走慢些,等等我,我来陪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