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秋烬余灰(5)

作品:《镜不染尘

    “阿秋,明天是平安夜,这已经是我们在一起后过的第七个平安夜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南方很少下雪,我在北方见过淹没脚踝的大雪,踩上去会咯吱咯吱响,特别好玩儿。”


    “那时合租房里有对情侣出去堆雪人,我怕冷,只堆了一个很小的。”


    “我想,要是你在就好了,我们可以跟他们比赛谁堆得雪人大,还可以打雪仗。”


    “阿秋,我有一万件浪漫的事想跟你做,可是无论近在咫尺出租房里的烟火气,还是远在天涯遥不可及的北极光,我都再也没有跟你一起感受的机会。”


    “我每天都很痛苦,每天都在后悔!”


    “从坚定的唯物主义变成有神论者,祈祷着神明赐给我一个奇迹,让我还能拥有你,哪怕短暂一分钟,一秒。”


    “你为我种的玫瑰园全都枯萎了,我不会照顾它们,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我很想你,真的真的很想你。”


    “阿秋,我爱你。”


    冬日群山,凋零与枯黄连绵起伏。


    幽幽荒坟散落山间,多数是常年无人清扫的寂寞,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枯枝野草。


    日复一日,新坟渐成旧冢,深埋地底的灵魂燃尽最后一丝磷火。


    唯有一座干净的坟前,静静摆放着一束盛开的白玫瑰,像是精心养护了几天,竟逆着花期绽放,花瓣上甚至泅着露水。


    玫瑰根茎深深插入坟土,仿佛触摸到埋骨在此的魂灵。


    而露出泥土的花枝,随风轻轻摇曳,似在诉说未尽的情话。


    缓缓走下山的身影在寒风里点燃一支烟,柔顺长发同玫瑰花瓣一起,被风吹得四散开来,飘向寂寂深处。


    “——孟秋。”


    路远寒指腹抚过手机屏幕,念出一个名字。


    “农职院2016届园艺栽培系二班学生,籍贯海渡省临照市沂山区飞梦岭县。”涂兼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轻声念着微信界面里宋知微传过来的消息,“家境贫困,父母离异,跟着他爹长大,不过他爹在村里名声不太好,嗜酒嗜赌,没怎么管过他。”


    “临照市飞梦岭?”墨不染散漫靠在后座上,懒懒地垂着眼皮,“听着像某个落后山区,墨禅钧好像给那边捐过几座学校。”


    “这孩子挺上进的,勤工俭学读的初高中,不过高考成绩一般。”涂兼凝视聊天框里宋知微传来的几张孟秋照片,“资料显示他高考错过一门,申请助学贷款上了赤云农职院,一直是半工半读。”


    “我找了几个16届园栽二班的问过,孟秋所有周末基本上全用来打零工了。”路远寒勾着墨不染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拨弄,声音透着疲惫,“时间上推断,他大概是去年五月份开始去狐狸酒吧兼职驻唱,估计那时候认识的孙轶东。”


    “他在狐狸做了半年多。”涂兼补充道,“2017年12月24日,平安夜当晚从酒吧所在的盛世大厦顶楼跃下身亡,尸体是他父亲来认领的,没有上诉追究,在自杀死亡鉴定书上签了字,圣诞节后接着就火化了。”


    墨不染蹙眉:“怎么这么匆忙?”


    “曲水辖区分局鉴定他是自杀,发过来的卷宗上只潦草记录了狐狸酒吧出于人道主义赔偿了孟秋父亲5万人民币。”涂兼淡声解释,“估计是不想节外生枝,签署协议上有要求他尽快火化。”


    “那他妈是一条人命。”路远寒绷紧的下颌线弧度锋利,“5万,就能从生物学父亲那里买走他的命,曲水分局每一个涉案警察都有逃不脱的责任。”


    “路远寒!你还记不记得案发第二天我们去盖世复勘现场遇到的那个人?”墨不染脑中某跟弦猛地铮响,“你当时是不是跟我提过,他是临照市的,被一中挖过来这边复读?你觉得他会不会认识孟秋,要不要跟他探听?”


    路远寒心脏一颤:“......崔明屹!”


    念海疯狂涌起巨浪,一瞬间所有线索交织重构,拼图逐渐完整,表面却愈加平静。


    “他是临照市2016届考生,那届临照市的理综状元。”路远寒眸光缓缓沉落,“同样也是因为错过一门科目导致落榜,选了复读。”


    “是哪个县的你还记不记得?”涂兼电话拨给宋知微,“我马上让小微查他和孟秋错过的科目是不是同一门!”


    “我不清楚他是哪个县的,但我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路远寒冷声,“崔明屹特别喜欢用钢笔,只要不是强制要求读卡设备扫描的答卷,都会使用钢笔作答,比如,我俩曾经的那场私人理综竞赛。”


    “可那是两年前写的东西了。”墨不染懒声吐槽,“估计早不知道丢哪去了。”


    “别的可能丢没了,但那两张卷子,被封在三教顶楼荣誉墙里,是物理组一段佳话。”路远寒勾唇一笑,“现在,我们回一中把它偷出来,送到痕检科做墨迹成分鉴定,如果和今晚吴晨阳领子上那两个墨点成分高度一致,至少说明是同一个牌子。”


    墨不染侧歪头看着他:“是一个牌子,所以呢?”


    “看似随机的事件叠加,背后一定存在逻辑关联。”路远寒眸光寂静投向中控后视镜,与镜中涂兼对视,“当三个以上的独立变量以巧合之名相遇,它们的交集就不再是随机,这是概率论无法计算的命运协方差。”


    “别他妈咬文嚼字。”墨不染脚尖狠戳了下他小腿,“说人话。”


    “来自同一个地区、同样高考错过一门课、惯用钢笔的墨水牌子,甚至案发第二天出现在凶杀现场——”路远寒简单总结疑点,“崔明屹有重大作案嫌疑!”


    涂兼一脚油门冲上高速,在寂静无人的午夜将那辆航海家开得飞快。


    几分钟前他在电话中对崔明屹下了拘捕令,此刻估计季惊蛰已经带人出发了。


    航海家油表渐渐沉底,涂兼一转方向盘冲下绕城高速口,朝着悬铃区飞驰。


    庞大的SUV一头扎进一中校内。


    路远寒带着墨不染摸黑从高三一班窗户潜进三教,直奔顶楼,推开荣誉墙前的保护玻璃罩,视线落在两张并排贴在一起的卷面前。


    他小心翼翼拔下其中一张试卷四角的展示钉,将它取下折好,一抬头瞥见墨不染举着手机,用屏幕那点微弱的光探照着,盯着另一张试卷聚精会神地看。


    路远寒问:“你在看什么?”


    墨不染答:“你的16岁。”


    他见过很多路远寒手写整理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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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识材料,却感觉都没有这张卷子上龙飞凤舞的解题过程更肆意,笔墨走势间都透出无尽的少年意气。


    “送你了。”路远寒几下拆掉展示钉,将卷面折了折递给他。


    “谁他妈稀罕。”话虽这么说,墨不染还是接过来随手塞进了裤子口袋里,“你以为你是王羲之啊,随便写个字都有人裱起来收藏个几百年。”


    涂兼把墨不染送回了琼华九璋,又拒绝了路远寒陪他一起回市局加班的提议,以他明天还要上课为由一路把他送到了曲水亭街街口。


    路远寒踩着略有些凹凸不平的青石板,沿着那条穿街而过的河流慢慢走回糖水铺子,脑中像电影回放一般闪过那些不久前发生的零碎话语和片段。


    -“在酒吧随便跟着混一晚上也能有个几百上千了,我又不是纯扫地。”


    -“我老家在山里,小时候和一群玩伴上山打鸟打山鸡,下河捉鱼......”


    -“签了保密协议的......”


    路远寒蓦然想到两年前,那场他发起的挑衅比赛结束后,两人一起去一中北门那条商业街上吃烤串。


    “高考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错过,睡过头了?”


    “没有,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我再不帮他就没人帮他了,一场考试而已,没他重要。”


    “那你明年想考哪里?”


    “我?我的目标一直是哈工大,不过大概率还是会选择留在海渡,可能是海渡科技大学,不想离朋友太远。”


    路远寒促狭一笑:“是朋友,还是女朋友?”


    “朋友。”崔明屹也笑起来,酒杯跟他碰了碰,“和他的女朋友。”


    究竟是什么样的友谊,能为朋友不惜犯下这辈子都无法洗脱的罪?


    翌日清晨,12月24号。


    路远寒坐在高三一班教室里上早读,宋知微传来消息,墨迹鉴定成分一致,是同一个牌子。


    同时,崔明屹预感到危险,畏罪潜逃。


    他十分谨慎,没有选择大巴或高铁,连夜从二手车市场买了辆破旧别克,一路走下道开回了临照。


    图侦盯了一夜监控,熬到双目通红才终于在将近凌晨5点时锁定他进入临照市区的画面。


    涂兼立刻联系了沂山区公安局,成立跨市联合行动组,要求沂山分局协助抓捕。


    同时调动本部警力临时成立行动指挥组,天没亮就带着季惊蛰、程野所在的核心抓捕组和几个外围警戒、技术保障人员驱车赶往临照市。


    “最好每个人都配备火力,一定要穿防弹衣,那把自制枪威力不小。”晨读结束,路远寒在电话里提醒他,“他给过我一枪,差点光荣牺牲,编制还没搞到手,连国旗都盖不上。”


    “去你的!”涂兼肃声骂了他一句,“好好上课,少胡说八道。”


    “沂山区地势险峻,他从小在山里长大,对那一带异常熟悉,藏进山里易躲难搜。”路远寒手中转着一支笔,“小心些,兼哥。”


    “知道了。”涂兼嘴角噙着点淡笑,“替我跟热热说一声,今天没办法去给她送花了,下午如果能回得来,再补上。”


    挂断电话,路远寒眸光淡淡瞥向窗外。


    ——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