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推过来十门炮，炮口指着东西两侧的城门楼。


    李开先和曹文诏抱胸看着祭天仪式，确实越来越无聊。


    连牛金星都走神了。


    只有陆太北架着望远镜，看的津津有味。


    城中在诵读祭文，不知谁写的，谢秉敦在读，冗长的很。


    牛金星突然道，“谢氏书香门第百多年，突然变成了贼，自己把自己连根刨了。”


    “放屁！”


    李开先和曹文诏齐齐大骂，前者又说道，“你这酸秀才什么都不知道，谢氏在嘉靖朝就是海贼，浙东最大的海贼，好几窝海贼背后的东主。”


    牛金星当然不知道谢氏是双屿港覆灭的罪魁祸首，一族之力，毁了东西方贸易，毁了世界最大的自由港，毁了舟山。


    正是因为嘉靖朝的谢氏，才引来倭寇肆虐，可见地方豪族与官场勾结后的破坏力。


    “老师，他们要动手了，学生看到了。”


    陆太北突然提醒一句，李开先连忙附身从他调的位置看去。


    果然，祭台前放了个模子。


    李自成身后有两位凤冠披霞的女子。


    其中一名女子在招呼工匠倒金水，几十名工匠抬着石锅往模子里倒，身后的人背手扶腰，个个撸起袖子，一看就是北军。


    探子大概在等金水倒完，也没有动手。


    过了一炷香时间，李自成仰天大笑，五体投地跪拜。


    文武四百人跟着下跪，探子立刻分开。


    啪啪啪~


    场面混乱不堪，有人想跑被直接射倒，没有咽气，一直惨嚎。


    有人想过来阻止，被探子射倒一片。


    李自成大喊大叫，被探子射伤胳膊，直接挟持。


    高桂英拔剑冲向探子，被击中额头而亡。


    混乱很快就被制止了，因为顾君恩、李信、高杰、邢氏都在大声喊叫，安抚人心。


    李开先离开望远镜，起身对曹文诏道，“李自成的那个夫人倒是有点巾帼风范，可惜香消玉殒。”


    曹文诏没有对高桂英表达任何看法，看着混乱的城池诡异般安静，挠挠头道，“这他妈是反贼？浪费老子时间。”


    牛金星大笑，“曹将军，浙东早把老营流贼锐气消耗殆尽了，他们只会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别说上位大军亲临，就算是南京、嘉兴、或者徽州的士兵来，李自成也不堪一击，他们甚至不如您十年前在山西灭杀的王自用。”


    曹文诏恍然大悟，“吃饱喝足的流贼，做了大爷？忘了抢劫的手艺？”


    “没错，曹将军一语中的。”


    曹文诏更加无聊了，城中已经开始扔兵器了。


    百姓在对着西山欢呼，上上下下，没有一丝战意。


    李开先对信号兵摆摆手，“下令大军靠近，接手城防，清点所有流贼。”


    信号旗一挥，两侧近十万大军靠近，很快通过拥挤的桥梁，城门大开，一窝蜂冲入城。


    连一声枪响都没有。


    李开先伸手虚请，“曹将军请。”


    曹文诏对陆太北虚请，“大公子先请。”


    陆太北摇摇头，“晚辈要回父亲的船上。”


    曹文诏立刻躬身拜别，快步下山入城。


    船上的陆天明被欢呼声惊醒。


    连一觉都没睡好，扭头看着大军已抵达城墙，山河旗飘荡，结束了。


    张世菁和几位夫人惊讶看着绍兴，不敢相信会是这结果。


    回头一看，陆天明已经回船舱去了。


    她们也跟着回去，陆天明躺在锦榻，似乎兴致越发低了。


    张世菁左右看看，爬到身边直接亲了一口。


    陆天明睁眼，被她的幼稚逗笑了，“干嘛？”


    “夫君大业已成，怎么没有奋发激昂，反而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激昂个屁啊，杀流贼我激昂什么，毫无博弈乐趣可言，兴亡百姓苦，浙东百姓因为他倒大霉了，还得我来收尾。”


    “说来也是，李自成这军队崩溃也太快了，快的超乎想象，比南京还快。”


    “他们是一群劫匪，没有任何治世理念，没有任何治军思想，李自成的一切都是高迎祥给打的底子，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你就算硬塞给他一个义军的名头，他也极其空洞，放在史书中也是浪费文字，一个浪费文字的势力，能教会天下什么呢？想多了让人变蠢。


    一会咱们问问他，给他定个性，看他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张世菁抱着胳膊美滋滋道，“妾身与夫君一起审审这个一心做皇帝的反贼。”


    陆天明不置可否，李自成在他心里连一毫空隙都没有，他现在想的是江浙的人事安排，这地方极其考验脑力，好像得把儿子留在江浙一段时间。


    老夫老妻靠着一个时辰，陆太北回来了。


    接着李开先押着李自成，带着几个投降的人上船。


    顾君恩、李信、高杰、邢氏上船就跪在门口。


    李自成五花大绑，还在不停挣扎，嘴里塞着一个毛巾，直接用绳子困住，身上还穿着龙袍，落魄，凄凉，带着一丝不甘。


    陆天明挥挥手，“他想死就让死吧，何必如此，解开。”


    李开先解绳子，陆天明对着李自成淡淡问道，“李自成，你说史书会如何记录你的行为呢？不会治世，不会治军，不会治民，正面没法记，说你残暴，说你欺压良善，你又远远不及张献忠和钱符遂，你说说你，一无是处，活着就是浪费空气。”


    李自成本来还在挣扎，闻言安静了，等李开先解开绳子，他缓缓负手朗读起一首诗。


    风云突变及九州，天下苍茫尽已丢。


    暂辞京城别帝位，摆脱围追苦寻路。


    携眷今走闯坪过，夜深子时将身宿。


    曾经此地无人敌，悲今军败不成伍。


    望月静思光复计，不知天明军何处。


    此庄环山皆险峻，困龙暂固此滩舟。


    越过苦竹湖广地，驻军南国且安舒。


    整军有待赴京日，重整朝纲江山固。


    牛金星立刻大吼，“禀圣人，此诗京城说的是襄阳，当初称襄京，奔逃时候，顾君恩捉笔。”


    陆天明哈哈大笑，“李自成，你重整了什么？给你十次机会，也是个棒槌，我也送你首诗。


    烽烟卷地破土瓦，天南地北民尽弃。


    衣锦空驰天下梦，来时汹涌去时谫。”


    【作者语，李自成从京城仓惶逃跑，一路被士绅追杀，到湖广后写的诗，据说也是当时顾君恩给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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