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大棉袄的老人牵着小孩，还有中学生背着包，旁边是或喜或怒的父母。


    众生百态，尽在人潮汹涌处。


    这个时候推车并不是一件明确的选择，几乎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避让其他人。


    楚聿灼偶尔还要抽空看看手机上的清单，他的心情比想象中要平静很多，平静到了几乎有点想笑的程度。


    该说上帝是一个好编剧吗？


    一切都是那么凑巧？


    或者说，不是凑巧，而是当一个人做出了选择，剩下的一切都是顺水推舟。


    所以今天他独自站在这里，就是所有的选择堆叠出来的结果。


    饺皮，纸巾，蔬菜，水果。


    还有浴巾。


    他的手捏住柔软的毛巾，平静终于被掀开，是翻涌的洪流，将稳固的堤岸冲刷得溃不成军。


    楚聿灼将手按在推车的扶手上，一点一点加重了力度，又慢慢松开。


    钝刀割肉，不亚于他此时的闷痛。


    回程的路比想象中拥挤，车上反复播报着新闻，却还是让人烦躁。


    楚聿灼切了歌，欢快的乐曲响起，他又切了一首歌，是缠绵悱恻的情歌对唱。


    再切了一首歌，是空灵的歌声在诉说爱语。


    不知道今天的播放器怎么回事，老是给他推荐甜蜜的情歌。


    在形单影只的冬日，暴雪飘落，无异于往人伤口上撒盐。


    他有些烦躁，半摇下了车窗，任由寒风穿过缝隙，吹散了车内的暖意，冰凉的雪粒飞落在他睫毛上。


    心情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汹涌的海面被冰雪冻结，一层薄冰覆盖住了起伏的心绪。


    回家的时候，楚聿灼已经恢复如初。


    他像往日一样，一个人开了灯在厨房做饭，其实单手系围裙比两个人要轻松，至少不需要等待。


    按照往日的份量包好了饺子，他关了厨房的灯，窝在沙发上看书。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口，然后点开了聊天框。


    ......和之前一样。


    应该说毫不意外吗？


    还是说期待是一种微弱的暴力，让人辗转反侧。


    他反扣下手机，再拿起书的时候，已经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空荡荡的胃提醒他该吃饭了，但他没什么胃口。


    暴雪降临全城，天色黑沉沉的，再次收到短信的时候，他很快地浏览了一遍许蔚发给他的清单。


    都是许蔚吃过的店，而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去过。


    楚聿灼轻轻吐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他起身去了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饺子，一口一口地吃掉。


    江封延给他发了几条信息，吐槽自己支持的球队输掉了比赛，抱怨天气太差了，毁掉了难得的周末。


    聊天框再往上翻，是今早的对话。


    【老楚啊，今天来加班不？】


    【有事】


    【你俩就可劲腻歪吧，算了算了，周末好好休息，下周记得按时回来当牛马啊】


    【。】


    楚聿灼看着自己早上回的信息，很难找到一个确切的词语来形容现在的心情。


    聊天框又弹出一张照片，是江封延家里的图，他跟几个好兄弟在聚餐，桌上是炸鸡和酒瓶。


    【明天加班吗】


    楚聿灼直截了当地问。


    【？】


    江封延扣了个问号，似乎想要骂他，“对方正在输入中...”跳动了一会儿，不算委婉地拒绝了他。


    【做个人吧，我周末要休息】


    发了几条消息的功夫，吃完的碗筷上的油腥已经冻结起来，不算好看。


    楚聿灼放下手机，把餐具都清洗干净，沥水以后收回了橱柜。


    暴雪还在下。


    他站在落地窗往外看，绵延的雪片遮掩了整座城市的灯火，将世界模糊成一团。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许蔚的消息。


    很长的一段语音，听得出来对方喝了不少酒，声音带着微醺的笑意。


    “楚哥楚哥，我要出差几天，天气不好，品牌方那边的档期提前了，让我先去拍摄，明天就坐车去下沙市。”


    “他们给我提了很高的分成比例，还提前预付了报酬，嘿嘿，我真的好开心。”


    楚聿灼看了看天色，担心的话在口中过了一圈，最终化为平静的祝福。


    “恭喜你，路上注意安全。”


    他没问什么时候回来，因为问了也不一定有用。


    随后收到了一笔转账。


    许蔚发了个爱心表情包，又发了一条语音。


    “路况不好，我今天就不回来了，你明天想买什么就去买吧，周末愉快。”


    很大方的一个数字，可这并不是楚聿灼想要的。


    他自己创业以后，赚的钱只多不少。


    看了看账户余额，楚聿灼轻轻叹了一口气。


    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很少有机会见到父母，只有一笔一笔的款项打进来。


    他绝对是同龄人里面存款一骑绝尘的幸运儿，可有时候他觉得这种幸运，未尝不是一种来自命运的嘲弄。


    越是想要抓紧的，越是会以他最不喜欢的方式重蹈覆辙。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


    “当时好像是要包饺子吧。”


    许蔚挤出一个微笑，到了今天，他想起那顿没吃上的饺子，心里面说不上是酸涩更多，还是悔恨更多。


    他今天有些得意忘形了，还以为用甜言蜜语可以掩盖一切。


    没想到过去那些伤口，楚聿灼没有上药。


    以至于无法结疤，还在流血，让他不得不直视。


    看一次就痛一次。


    “今天要再吃一次吗？”


    许蔚问出口就后悔了，如果楚聿灼想吃，在超市的时候就应该提出来了。


    他咬了咬唇，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大脑飞速运转，怎么把话题圆过去。


    “你换经纪人了？”


    没想到楚聿灼也不想多聊，切换了其他的话题，直接转到了他的工作上。


    一提到经纪人，许蔚的神色一下变淡了很多。


    “是，我调整了工作的节奏。”


    还好前段时间把这个隐患解决掉了，他借着余光去看楚聿灼的神情，还是平静得让他看不出波澜。


    许蔚的心又惴惴不安起来。


    “你们之前的关系好像挺不错的。”


    楚聿灼把调好的肉馅放到一旁，倒了一点面粉进去，把豆腐捏碎，开始手搓肉丸子。


    【好诡异啊，他们在聊什么】


    【不知道，感觉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