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爸爸都傻呆呆地不作声，反倒是妈妈“噗嗤”一声笑起来，弯下腰亲昵地捏捏蓓蓓的小脸蛋，赞叹道，“不愧是我的乖宝，真有眼光。”


    蓓蓓顺势扑进妈妈怀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骄傲地昂起脑袋，接住妈妈的夸夸。


    一家人的说话声音很小，坐在靠里面的周柏新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他到店也没多久，从咖啡店离开后便马不停蹄赶到新至镇，刚好撞上好客来餐馆的营业时间。


    当时人还不是很多。


    看到菜单才知道，小小的馆子里竟然有B-级鸡蛋——这一点评论区全程没有提到过，世风日下，现在的网友太不真诚。


    周柏新反而对好客来餐馆升起一分期待。


    能把B-级鸡蛋的名号打出去，说明餐馆拥有固定的鸡蛋供应商。


    对一家小镇餐馆来说，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如今人人追捧厨师，许多少男少女从孩童时便梦想有朝一日成为一位明星主厨，财富、名利唾手可得。


    却无人看见鲜花着锦的餐饮业激烈竞争，踩着同行的骨血铸就聚光灯下的名厨光环。


    拥有优质食材供应商，是成为胜利者的关键一环。


    周柏新点了香椿炒蛋和辣椒炒肉，鸡蛋自然要用最好那一等级。


    四月香椿正当时，如何将椿芽的野性与高等级的鸡蛋融合，相当考验厨师的技艺。


    点完菜之后便是等待。


    周柏新坐的位置正对店门，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向正前方，看着看着脑子开始放空。


    等老板娘将菜端到桌上时，他失焦的目光才重新变得有神。


    明明感觉只过去了几分钟。


    但反应过来时，身后和旁边的座位都已经满客。


    周柏新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


    辣椒炒肉的辣椒稍微有点蔫吧，味道较重，似乎针对本地人的口味做过微调。


    厨师有花心思在里面，但厨艺……最多三级。


    天赋不行。


    周柏新心中做出评判，嘴唇微抿，咽下一口茶水，目光投向香椿炒蛋。


    这道菜从端上桌开始，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香椿气味独特，一缕清香纠缠着鸡蛋的香味，霸道萦绕在他的身旁。椿芽青涩，嫩绿点缀在蓬松的鸡蛋块里，像撒了把春天的碎光。


    周柏新坐直身体，第一筷下在鸡蛋上——


    当然是鸡蛋，鸡蛋的香就像风的呼吸，自然而然地吹进他的心里，而椿芽虽香，却无法与蛋香完成融合，宛如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呼。”


    撇开他物的鸡蛋口感嫩滑，微微咀嚼，浓郁的鲜香便在舌尖砰然炸开，裹挟着一点椿芽余味，欢快冲进他的喉咙之中。


    心脏鼓动，血液奔流，身体似乎在向他发出进食的渴求。


    为了香椿？


    不对。


    周柏新目露奇异之色，再次举筷，慢慢地吃完了香椿炒蛋里的鸡蛋。


    独留下椿芽干净、无助地躺在盘子里。


    他闭了闭眼，被彻底打开的味蕾无法得到平复，正一遍遍回味方才的滋味。


    这里的鸡蛋，很特别。


    小小的蛋壳里面潜藏着旺盛的生命力，就像里面曾凝聚全力孕育过非同一般的生命，却因为过早出世断掉营养支持，于是哀鸣着，慷慨地为后来者送上积攒的精华。


    周柏新被自己的脑洞逗笑，可笑着笑着，表情又严肃起来。


    “老板娘。”


    他招了招手，待王莉应声来到跟前，周柏新露出惯常和煦的笑容。


    “你们家的鸡蛋太好吃了，我家老爷子人在隔壁省，没怎么吃过好东西。我想给他带点生鸡蛋回去，不知道你们能卖给我吗？”


    经常被食客提出买鸡蛋，王莉已练就一套成熟话术。


    “不好意思，我们家的鸡蛋也不够用，实在匀不出来。但我可以把采购鸡蛋的网店推给你，她家每天下午三点都会上新一批零售的鸡蛋，你抢到了的话，可以去自取。”


    紧接着，她便将“萤火生鲜店”的二维码亮了出来——


    还是纸质版的！


    周柏新没想到能直接得到食材供应商的消息，被老板娘的淳朴惊呆了。


    见客人扫完码，王莉立刻转头去忙了。


    现在正是吃饭高峰，孙鼎在后厨大勺抡得火星子差点冒出来，王莉一秒钟都不想耽误，整个人风风火火地包办店内杂事，端菜、擦桌、迎客、收银……忙得热火朝天。


    餐馆是最具有烟火气息的地方，人情、乡情在嘈杂的说话声中交杂，暖得像灶膛里摇曳的柴火。


    周柏新在心里默默补充对好客来餐馆的评价。


    厨艺三级，天赋不行。


    但运气好，心性卓越。


    【客流数据未见造假痕迹，厨师能力有待进一步挖掘，建议分配一定资源以资培养。】


    美食协会是半个官方组织，涉猎极广，人才培养也在其辐射范围内。


    身为特级厨师的周柏新提交出这样一份任务报告，协会绝对会提高重视程度。


    并不是刻意所为。


    只是实力到了之后，他遇见的都是好人。


    结完账，周柏新沿着路边慢慢走，一手打开食鲜APP“萤火生鲜店”的商品界面，里面依然只有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一件商品——鸡蛋。


    距离下午三点还有两个多小时，鸡蛋库存显示为零。


    他翻开评论区，只见下面一溜五星好评，内容却大多是诸如鸡蛋太少抢不到、距离太远不配送的抱怨，显然不止他一个人发现了好东西。


    周柏新打开商家详情页面，找到了“萤火生鲜店”的现实地址。


    用导航一搜，开车十分钟。


    他也懒得等网店库存更新，直接去停车场取车，准备前往白塔村。


    村里人吃饭早，集市在早上十点多钟的时候就散去了。


    周柏新到白塔村的时候，街道上只有一些赶集“钉子户”，因为家离得比较远，货物没卖完，便继续蹲在街边摊位前守着。


    白塔村是交通便利、秩序井然的新农村，虽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特产，但规划得不错，小广场甚至设有停车位。


    他将车停放在广场，人跟着导航折回街道。


    一路走，直到看见一个小小的门牌——【萤火生鲜店自取点】——坦然地挂在一间空荡荡的门面房上，屋子里只有一排密码储物柜。


    除此之外，一个人也无。


    周柏新在店里转了转，倒也没气馁，很快便从储物柜上看到一张A4纸打印出来的温馨提示，上面有店主的联系方式。


    【有事请联系萤女士186XXXXXXXX】


    周柏新松了口气，总算找到正主了。


    他拿出电话打过去，没想到半天没有人接，反倒是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不多时，电话挂断。


    他又打过去。


    外面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并且越来越近。


    周柏新探出头，只见一位干瘦的老太太慢慢地从编织袋里掏出一只粉色外壳的手机，先翻转看了看，才恍然大悟似的按下接听键。


    他这头，便传出苍老的声音，“喂？”


    “请问，是萤女士吗？我想买你家的鸡蛋。”


    “你找小萤啊，等一下，她手机落我这里了。”


    赵秀芳急匆匆说道，“等下我让她回给你。”


    说罢，她便将电话挂断，火速转身往回走。


    周柏新满脸无奈，反正也锁定了目标，他干脆跟在后面，想一起去找神秘的“萤女士”。


    没想到老太太脚程太快，他紧赶慢赶还是落后老太太一截，以致于最后就像跟踪人家一样走到一处卖肉鸭的摊位前。


    看见一位身穿粉色外套的女孩，扎起简单大方的高马尾，露出侧脸柔和的轮廓，颧骨不高，线条圆润却不臃肿，皮肤透着健康的温润色泽。


    离得近了，他才听见女孩和老板正一本正经地讨论鸭子的一百种做法。


    “当然是烤鸭最好吃，鸭子经挂炉烤制后，外皮色泽枣红，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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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脆油亮，片下鸭皮混合葱丝、黄瓜条，蘸甜面酱，用薄饼一卷，啧啧，那味道不用说。”


    “烤鸭好吃，本地冒烤鸭更好吃，老汤烫烤鸭，佐上蔬菜、各项调料，红油一浇，香的舌头都要吞下去。”


    “红烧鸭味道醇厚，酱汁浓郁，别有风味，配饭简直一绝。”


    “啤酒鸭……”


    你一句我一句，就跟报菜名一样，午饭时间才刚过去，馋虫又被勾起。


    赵秀芳强势打住话头，把粉色手机塞给风萤，“有人找你。”


    风萤停下讨论，意犹未尽地拿起手机一看，是陌生号码，“可能是哪位买家吧？”


    想到或许有买家来取鸡蛋，却半天没打开柜门，她立刻拨出号码。


    手机铃声自身后传出。


    赵秀芳和风萤同时回头，看向身形僵硬的周柏新。


    男人俊朗的脸上浮现一抹尴尬，指尖悄悄在音质绝佳、嗓门嘹亮的手机背后抠了抠，佯装镇定地把来电提示展示给两人看，“请问你是萤女士吗？我是买家。”


    两人：“？”


    在她们的注视下，周柏新无奈地将自己发现赵秀芳→试图追上→死活追不上的故事讲出来。


    惹得众人、尤其是听热闹的卖鸭摊老板笑得“嘎嘎”叫。


    赵秀芳不好意思道：“那你在后面叫我啊，叫我我不就停下了。”


    “人家可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三姑婆你。”风萤给耳朵都红了的男人递上台阶，“你是来自取鸡蛋的吗，难道密码柜出问题了？”


    周柏新摇摇头，“我是来买鸡蛋的。”


    风萤愣了一下，一脸为难，“可我家的鸡蛋除了每天网店的零售，剩下都预定出去了。”


    “那我可以预定明天的鸡蛋吗？”


    周柏新反应很快，他知道自己的外形条件优异，话语中透露出一点可怜，“我是外地人，在洪山县待不了几天，你家的鸡蛋太难抢了，我想带点回去给家人和好友，能不能请你帮帮忙？”


    “额。”风萤有些犹豫，如果这样做的话，就要削减网店的份额，对她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周柏新：“价格好商量，我出双倍。”


    风萤有点心动：“……不是价格的问题。”


    周柏新听出来了，价格是很大的问题，他痛快道，“我出十倍。”


    十倍！狗大户！


    反正网店也就少卖一两天而已，就那几个客户损失不了什么。


    “成交！”


    敲定下一笔好生意，卖家和买家都很满意。


    周柏新提出先将今天的份额带走，并提出参观一下养鸡场。


    风萤大手一挥，直接带狗大户上山。


    “我们家的鸡蛋都是每天现捡，因为生意好，根本留不住，保证绝对新鲜。”


    她跟周柏新介绍了一下养鸡场的情况，“不是不想卖给你更多的鸡蛋，但一来没有存货，二来养鸡场一共也就五百只鸡，母鸡只有将近三百八十只，每天的下蛋产量相当有限。”


    周柏新跟着风萤走进养鸡场，此时鸡群正在山地里自行找食，没有风萤的契约，它们一般不会主动靠近。


    除了鸡14号。


    “咕咕咕。”


    羽毛越发光滑的大公鸡踩着威风的步伐，展开有力的翅膀从鸡舍棚顶飞下来，直冲风萤二人而去。


    “小心！”


    周柏新拉住风萤往后推，另一只手下意识做驱赶装。


    这家伙谁呀！


    14号不高兴了，有第三者拦着它见主人，是障碍，要清除。


    它昂起头，嘹亮的啼鸣响彻山间，分散的鸡群仿佛听懂了它的召唤，竟然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咯咯咯——”


    一只，两只，三只……


    五百只鸡听着数量不多，当它们展开翅膀，两条腿奋力蹬在地面上，乌压压地朝人类冲去时，被冲击的人类·周柏新，很难不感到惊吓。


    “14号，你干什么！”


    风萤在呵斥。


    “嘶！”


    周柏新在被鸡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