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让人烦躁的男人。安霓心想。


    尤安坐在沙发上，脸像被烤熟的番薯，眉眼间的怒气倒是一点没消。


    “走了。”


    安霓把地上的帽子捡起来拍拍灰，重新戴在头上，又对着书桌上的小镜子把白色发丝一点点塞进去：“我不指望你了。”


    “……我肯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但是能不能先等等。”


    “等不了，”安霓把身上不太合身的侍女裙重新扭了扭，“我一想到我那些花了很多钱买的药材全都在火里化成灰了，我就气得睡不着觉。”


    “我可以赔给你。”尤安起身走到她身后，伸手帮把她脑后露出的头发也塞了进去。


    “折现吧，我大致算了一下，损失了起码有1000汀琅。”


    “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尤安突然提高音量，安霓被身后的声音震得缩了缩脖子，“你这个女人就算敲诈也得有个限度吧。”


    “我还没有管你要我和我室友的精神损失费呢！”安霓也转过身不甘示弱地大喊，“怎么说也是在皇宫失的火，连最基本的补偿都没有，真是丢人现眼！”


    “……知道了，”尤安妥协，“一会儿我让他们给你支2000汀琅。”


    “这还差不多。”她把地上的餐盘重新放回餐车，推着往门的方向走。


    最后离开这里时，手里掂着两袋沉甸甸的铜币。


    她满意地把它们全都拴在了自己的腰上，准备回去。


    夜晚的皇宫还算安静，除了时不时路过的侍卫和侍女，基本见不到什么人。她刚走过一个阴暗的拐角，一只大手突然出现，轻轻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安霓瞬间警觉，举起拳头，转身就打上去，却被那只温暖的大手稳稳握住了。


    “安霓，”尤安的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是我。”


    “诺瓦？！”安霓收了力度，看了看四周，低声问道，“你不是出宫了吗？”


    诺瓦微微歪头，露出温柔的笑容：“我想见见你。”


    “我们是好久没见了，”安霓笑道，“听说你进爵了，恭喜你啊。”


    “多亏了你给我的那块遗骨，安霓，”诺瓦轻笑，“多亏了你。”


    安霓笑呵呵地挠了挠头：“没有没有，还是你能力出众。”


    “你这五年去哪了，为什么你的头发全部都……”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安霓解释道，“难道我现在的白发很丑吗？”


    “不丑，”诺瓦想抬手抚摸她的脸，却停在了半空中，又落了下去，“你一直都很漂亮。”


    安霓被夸，心情也变好了，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两个月后你就要结婚了，到时候合唱团会去为你的婚礼唱歌。”


    “……你也会来吗？”


    “当然，好朋友的婚礼我必定会到，我还会给你准备新婚礼物。”


    诺瓦没说话，突然身体向前倾，张开双臂把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你——”安霓傻了眼，伸手推开他，可诺瓦有力的臂膀越收越紧，把她的反抗一同按在了怀里。


    “我好担心你，安霓。”


    安霓头顶响起诺瓦颤抖的声音，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轻声回应：“我没什么事的，不用担心。”


    “……骗子。”


    “真的，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除了现在有点喘不过气……”


    诺瓦没有松开，依旧保持着框紧她的姿势：“我好想你……”


    “……”


    “真的好想你……”


    “……嗯。”


    “跟我走，安霓。”


    安霓赶紧用力推开了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现在很清醒。”尤安专注地看着她，手里还死死抓着她的手腕，眼里的柔情像水一样快要溢出来了。


    安霓连忙往后退：“诺瓦，你都要结婚了，说这种话不合适吧。”


    尤安追着她往前一步：“在圣爱德里金叶节那晚，你问我会不会娶你，那个时候我骗了你……我应该更真诚一些。”


    “这跟真不真诚没关系，诺瓦，”安霓无奈，“我真的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谁？已经不知所踪的加斯贝德吗？”


    “……”


    的确不能一直在这里耗了，安霓叹了口气，看向诺瓦：“离开吧，诺瓦，已经很晚了。”


    诺瓦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他垂下刚刚抬起的手，神色痛苦：“安霓……”


    “走吧，诺瓦，好好珍惜你的婚姻，不要再给我说这些了。”


    安霓转身就跑，没有再给他说更多话的机会，留下诺瓦一个人在黑暗中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的背影。


    路上，安霓轻轻松了口气，见身后没人，步子也慢了下来。


    诺瓦并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温柔，尤其是在诉说爱的时候，总是让她有股奇怪的压迫感。他跟尤安不一样，她不想对诺瓦发脾气，也不想让两人之间变得难堪，所以她只能选择逃走。


    寝宫里，普拉尔和伊露西都已睡着，只有贝伦斯点着一根蜡烛。见安霓回来后，赶忙捧着蜡烛迎了上去。


    安霓脱下侍女帽：“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吗？”


    “我家让我回去一趟，我准备回去之前跟罗恩德见上一面。”


    安霓点头：“那很好啊。”


    “可是，我们的孩子已经没了，”这是贝伦斯苏醒以来第一次提到孩子，捧着蜡烛的手有些紧绷，“我怕他……”


    “你怕他不跟你结婚了？”


    贝伦斯抿嘴点点头：“我怀疑我家里人已经知道我流产的事情了，如果罗恩德不答应结婚，那我的处境就会很麻烦。”


    在这个时代，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家中的女人未婚先孕是一件丑事，对于女方家庭来说是一场需要处理的危机。


    未婚先孕会让贝伦斯名誉受损，而看重家族荣誉的社会，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儿会被视为家族管教不严，门风不正的标志，会成为整个家族的污点。


    这个时候往往上层阶级的家庭，首先就是要强迫双方结婚，并要支付一笔巨额赔偿金。当然，这是首选的处理办法。


    但贝伦斯的孩子没了，家族就没办法强迫对方结婚。


    听贝伦斯的口气，安霓好像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你们结不了婚，你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我的家族应该会公开帮我洗涮名誉，比如矢口否认或者重塑事实，”贝伦斯不安地捏着手指，“不过也有可能把我送走吧，送到别的地方，然后披着‘过去经历不幸’的身份被嫁掉。”


    安霓惊讶道：“这么严重吗？”


    贝伦斯愁得根本睡不着，她握住安霓的手，眼睛红红地望着她：“我该怎么办？格蕾丝，我不想被送走啊，我还想回到这里。”


    “要不，你先去问问罗恩德的想法，如果他愿意跟你结婚，那当然是最好的，”安霓话锋一转，“如果他反悔了，不愿意结婚，你回到家以后也要说他愿意娶你，这样可以拖延时间。”


    “这样可以吗？”贝伦斯有些担忧，“那我家里人要来找克拉帝亚公爵怎么办？”


    “那你是宁愿被送走还是愿意嫁到公爵府？”安霓反问道，“可能这段婚姻有被逼迫成分，但总比被送到别的地方找人随便嫁了好，实在不行就……”


    贝伦斯紧张起来：“就什么？”


    “就逃跑！”


    “什么？”贝伦斯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以逃跑？”


    安霓把她拉到了自己床上坐着：“为什么不可以逃跑，你的人生幸福掌握在自己手里，凭什么所有事情都要看他们的喜恶来决定？”


    “可这……”


    “未婚先孕的确不对，但这个不对并不是说你会损害家族名声，只是对你个人而言，会对以后的人生走势产生不利影响，”安霓继续说道，“而且，男人的话……你听听就行了，以后的路终归是你自己走，生活是你自己过。”


    贝伦斯被她的一番话说愣了，但还是忍不住害怕：“可是，我害怕，格蕾丝。”


    “外面的世界没你想得那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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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糕，”安霓握住了她汗津津的手，“我是一个人长大的，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漂泊，不过好在我后面找到了一个同伴，生活才有了希望。”


    “格蕾丝，”贝伦斯的眼眶又湿润了，“你居然是这样的出身，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这是我前半生的常态，没什么可说的。”安霓笑了笑，从腰间拿出两袋铜币，“你看，这是皇室赔给我们的钱，我都分好了，给你1000汀琅，普拉尔，伊露西和我各500汀琅，这样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了。”


    “格蕾丝……”


    贝伦斯突然抱住了她，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打在她的脖颈间。


    安霓的脑子被这突然的行为震得停止了思考，整个人瞬间僵住，一股热气从胸口的位置直冲大脑。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格蕾丝！”


    “你你你……”


    “等我从家里回来，我就请你们三个吃饭，”贝伦斯激动得不行，“我表姐波西米打听你的事情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你这么好，她肯定对你有误会。”


    提到这事安霓心里就烦闷，波西米·阿尔巴特的确对她有误会，但是只要诺瓦的心在她身上一天，这个误会就解除不了。


    都怪诺瓦，她都明确拒绝他了，怎么还一直说不应该说的话。


    ……


    波利已经忙到不可开交了，他这个团长当的，不仅要解决外部事件，还要解决内部事件。


    就在前几天，有一些神秘的法师在探查都城圣彼卡尔顿郊区的龙鳞蛇的巢穴，怀疑是偷猎者。


    龙麟蛇目前属于濒危物种，是受到星迁会集体保护的。它们的身形似蟒蛇，却披着魔龙般的鳞片，会在月光下发出淡淡的七彩光。它们的鳞片坚硬无比，可做防具和尖锐的器具，血可以做超强效解毒剂，就算是双目，也可以从中提取出一些不得了的好东西。


    只是说来奇怪，那些濒危物种和特殊妖兽的踪迹和巢穴都属于内部机密，为什么那些神秘的法师会知道在哪里。还不止这些，会毒火的究鸟，生活在山下的魔针鬼，最近都受到了奇怪人士的骚扰。


    那些找龙麟蛇的法师并没有被波利抓到手，自己反而受了伤，线索一下子断了，会长又明里暗里地讽刺了他几句，他这个团长做得着实劳心伤肺。


    而加斯贝德在他的书房里，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书，面前的红茶凉了又凉，他却已经稳稳当当地看了两个时辰了。


    “加斯贝德，我求求你帮帮我！”波利脑袋叩在桌上，痛苦地求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加斯贝德没理他。


    “加斯贝德，我真的要废了！”波利痛苦大喊，“会长大人今天又对我翻了个白眼，我该怎么办？！”


    “……”


    “加斯贝德！我真的很痛苦！”


    加斯贝德还是合上了书，抬眼看向他：“那个纵火的凶手找到了吗？”


    波利赶忙翻找凌乱的桌面，终于翻出一份报告，交给了加斯贝德：“没找到，但今天早上刚刚查清楚了他的身份。”


    报告上写满了下属的分析，只有末尾提到了那个纵火凶手的信息——巴菲尔·格林，火系法师，来自北边的墨尔斯小镇，五个月前被安林珀府招募，目前下落不明。


    波利不解：“加斯贝德，皇室都下令不追查，你趟这浑水干什么？”


    “不管法师被谁招募，都属于星迁会的管辖范围，”加斯贝德把那份报告信揣进兜里，“不管他接到的是谁的命令，那火也是出自他手。”


    波利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继续下令追查其动向。”


    鹰角这个时候落在了阳台上，金黄的眼睛直愣愣地望向屋内的二人。


    加斯贝德原地愣了片刻，抬头对波利说道：“鹰角说它看到了一队披着黑斗篷的法师进了东边最高的那座山，如果没看错的话，目标应该就是山下的妖兽洞穴。”


    “什么？！”波利猛得站了起来。


    “现在追还来得及，这回可不能再失手了，波利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