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决斗

作品:《少阁主今天也没有死

    黄纸上的字一浮起来。


    没经验的人还茫然不知道这是什么,进过诡境的人已经轰得一下全身血都滚烫起来。


    尉迟向明是前几个回过神来的,他这时候才意识到明明是冬天,自己手心却都是汗。


    他作为顺天府府尹,并不是没有进过诡境,但是的确很少——这种玄道诡事,分明是镇异司专事的。


    他当然知道诡境非常棘手。


    而且,这是在羊府。


    在一个武学世家的府邸里起的诡境……


    羊祁脸色铁青,唇角绷得很死。他心里当然知道事情坏了,但是作为羊家少主,他还是硬生生把心头那点震颤压了下去。


    他扭头,冲管事低声吩咐,声音强装镇定:“点数,现在府中有多少人?旁系、族亲、家丁、客卿,各几个人,去查。”


    管事是真的第一次进诡境,他素闻诡境凶名,这会儿已经吓得腿都软了,还是哆嗦着回话:


    “回,回少主的话……家主前些日带了几位爷去沧州收账,老太爷在祖山闭关,族中家主一辈俱不在府中……眼下,也只有您一辈的……”


    羊家的人大多不在。


    羊祁皱了皱眉,没想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就好在,羊家不至于全族都在诡境中折损;坏就坏在,即使羊祁已经是羊家少主,还被视为大衍第一流的高手,他也还是太年轻,没有十足的把握从凶险的诡境中全身而退。


    管事艰难地吞了吞唾沫,想起了什么,赶忙补了一句:“……回少主,今日本是三公子出柩发引的日子,三公子生前在神鬼阁的同门,也还有几位来吊唁的,应该还在府里。”


    羊祁知道神鬼阁是专事诡境的门派,这会儿他听说府中还有神鬼阁的人,心不由定了定。


    他并没有表现出早先心底那一点慌,沉稳道:“把府中的人都请来灵堂吧,再派人去看看诡境的边界。”


    管家应声称是。


    一盏茶后,府中的人几乎都在灵堂里到齐了。


    最先入堂的是两三名身着神鬼阁服饰的人。


    为首的少女年岁不大,讨喜的圆脸,一双杏眼大而圆,倘若不开口,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天真娇憨的姑娘。


    但是她一进门,目光先掠过棺椁和羊三夫人,再掠过在场的羊祁和尉迟向明等人,最后目光毫不客气地落在挽戈身上。


    “这位就是萧少阁主?”她声音清脆,尾音扬起,带着几分挑剔,“早闻‘少阁主’近来风头无两,连我们神鬼阁执刑堂的同门也……沾了光。”


    那当然是纯粹的阴阳怪气。她身后两个同门也闻声低笑。


    尉迟向明几不可察皱了下眉,刚要开口说什么。


    就听那少女自报家门:“神鬼阁执刑堂,邵滢滢。羊眙师兄生前是我同门,我代师父来吊唁,顺便——见一见传说中的少阁主。”


    羊祁上下扫视了一下神鬼阁的这几人,本来还有点一些期待,瞬间大失所望。


    他本来期望神鬼阁来的人能厉害些,这样也能起到一点帮助。没想到神鬼阁来的这几个人,武功看上去也并不很强——起码羊祁自视甚高,觉得这几个人远不如他。


    羊祁心想,自己就不该抱有希望。羊眙这种废物的同门,能有什么好水平?


    因此他虽然面上不显,但还是直接打断了邵滢滢和另外两个神鬼阁弟子的废话,沉声道:


    “此刻既入诡境,诸事从简。邵姑娘,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邵滢滢倒是噤了声,但仍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瞧着挽戈。


    挽戈连眼皮都没抬。她握刀的手很安静,苍白的腕上铜钱轻轻响了一下,几乎无声。


    这会儿,又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为首的居然是一个穿着阔袖华服的青年。


    青年面貌和羊祁有几分相似,却多了一分说不出的阴柔,金丝绣线的衣着相当华丽,毫不掩饰的奢侈。


    他一进门,就夸张地用手掩了下口鼻。


    “哎呀,怎么一股死人味,”他声音拖得很长,像唱戏一样,“这是谁家死了人?哭成这样,噢,原来是三叔母的儿子,那节哀——”


    旁人来吊唁,话里多少还是要装出一点悲伤的,这青年话里连装出来的一丝也没有,完全只剩下幸灾乐祸了。


    羊祁压着火:“羊忞,闭嘴。”


    被称作羊忞的华服青年,连对羊祁这个名义上的羊家少主,也没有太多尊重。


    “哟,堂兄还是威风,”羊忞慢条斯理,话里却带刺,“这羊家少主,还做得太辛苦了——”


    外头脚步疾响,回查诡境边界的护院与家丁,终于也三三俩俩奔回来,脸上俱是死灰。


    “少主!出不去!一出府门,好像有东西,人就被切成肉片……”


    这诡境就是完整覆盖整个羊府了。


    这话一出,堂内顿时一片死寂,随即是压抑不住的恐慌和抽气声。


    尉迟向明拢了拢衣袖,他本来还心存一点侥幸,这会儿,只沉声道:“诡境已经成局了,谁也出不去。”


    他话音还没有落,灵堂里的香火骤然一顿。


    下一刻,一阵嗡鸣像什么东西的弦声一样,扣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但那不是声音。


    是字。


    【欢迎到羊府。】


    【规则一:午时钟响开始决斗,去找到你的对手,或者,被你的对手找到。】


    【规则二:你必须获胜。】


    【规则三:小心那些已经输了的人。】


    【祝诸位,战无不胜。】


    几乎是十几秒的沉默,没有人说话。


    羊府现世的诡境,几乎在一开始就把所有规矩挑明了,干脆冰冷,没有废话,懂行的人,几乎都当场变了脸色。


    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这就是绞肉机。


    ——这分明就是要让他们自相残杀!


    不止羊祁、尉迟向明,邵滢滢和她那两个神鬼阁的师弟,脸色也都很难看。


    他们虽是神鬼阁弟子,但也不是什么凶险的诡境都进过。这种开场就杀机毕露的诡境,即使是他们,也是头一回见。


    灵堂里沉默了很久,直到一声钟响,像砸在人的头盖骨上,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午时钟声。


    ——午时已到!


    “哈哈,有意思!这游戏真有意思!”


    羊忞居然是第一个出声的,哈哈大笑起来,甚至鼓起了掌。他浑然不顾灵堂内众人,无论死的活的,目光都集中于他身上。


    挽戈这时候才更加具体想起来羊忞是谁。


    她虽然从前十几年都不在京城,但还是听说过羊忞的名字。这位是羊祁的堂弟,和羊眙也算平辈。他性格扭曲乖张,母族势盛,是宣王的外甥,十足十的天潢贵胄。


    羊忞天赋也平平,但自小用各种灵物堆出来的本事,竟然也能与羊祁这样的人达到不相上下的水平。


    羊忞咧着笑,谁也不知道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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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什么,就看见他对随从一招手:“把本公子新收的那好东西拿来。”


    那是什么东西?众人不明所以。


    很快就有个小厮,捧着一只匣子战战兢兢跑进来。


    羊忞把匣子打开,只见一只手安静地躺在匣子中。那手五指细长,肤色自然,但是不管怎么样——那分明是一只活人的断手。


    那断手表面已经呈现不自然的抛光,像是尸蜡玉化一般,半玉不玉,半肉不肉。


    尉迟向明是懂行的,一见,大惊失色,喊出声来:“这,这是……灵物……”


    一些诡境中会出产一些灵物,有特殊的作用。但这种东西往往有价无市,不是达官显贵,几乎不可能获得。


    但是羊忞显然对这种灵物已经习以为常,同时很满意尉迟向明的大惊失色,咧嘴大笑起来:


    “哈哈,府尹大人还是懂行的,这可是宣王府前几日才得来的好东西。”


    他冲方才捧来匣子的小厮命令:“过来。”


    小厮战战兢兢,吓得直接跪下了:“二爷,饶命!饶命——”


    “别抖呀,”羊忞咧着温柔的笑,“不会很疼。”


    他话还没说完,那只玉手忽然像活了一样,五指一张,呼吸一样,直接跳上了小厮的手背。


    然后咔哒一声,好像被牵住了一样,小厮手背的筋线与玉手的筋线咬在了一起,贴得严丝合缝。


    小厮的手已经完全不受他自己控制了。


    他被玉手贴上的手,五指如钩,猛地抓向自己的心口,然后硬生生穿透了皮肉,血喷出来。然后从自己胸腔里,一把揪出了血糊糊还在搏动的心脏!


    然后一把捏爆了。


    小厮扑通一下,摔在地上,不动了,被玉手贴住的手,指缝里还滴滴答答淌着血,手心中残留着黑红的心脏碎片。


    灵堂里一片死寂。


    案上黄纸的金字重新又亮了,那个【胜】字,几乎确立了羊忞的胜利,符合规则。


    羊忞打了个响指,那只玉手从死去小厮的手上剥落下来,又跳回匣子中。


    他嫌小厮挡路,随手一脚踢开,鞋子在血水中吱地一声。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咧着嘴感慨:“真没意思。”


    羊祁和羊忞在空中遥遥对视了一瞬,后者挑衅的眼神,让前者却立刻冷静了下来。


    羊祁压住了心头那一瞬的厌恶。


    他素来看不上羊忞这样的二世祖,天赋平平,仅仅依靠母族势盛,用灵物来堆实力。


    但不代表他愿意在诡境中立刻对上羊忞。


    他正要说什么,突然又听见有人笑了一声。


    居然是邵滢滢。


    “原来如此,”邵滢滢笑得甜,“这诡境的【胜】是这么来的。”


    她往前一步,裙角一摆,眼睛却凉凉地盯住挽戈:“少阁主好本事,只是我有两句话,不吐不快。”


    挽戈先前并不是很熟悉邵滢滢,只知道她是执刑堂堂主的弟子。


    她只淡淡道:“你说。”


    邵滢滢却含着若有若无的恶意,笑着一字一句道:


    “你在萧府,对亲弟弟动刀,还罔顾母亲所求,闹得满城风雨,这叫——不孝。”


    “羊眙师兄奉神鬼阁命,前来请你回山听训,你非但抗命,还将其如此残忍地虐杀。此等目无尊长,蔑视门规,这叫——不忠。”


    “师姐,”邵滢滢笑得更加甜了,但是话却像钉子,“你有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