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名表上只剩下那两个空格，闻栀在心里认命地叹了口气，重新落笔，在“父亲信息”那栏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


    最后检查了一遍报名表上面的内容，确认无误后，才拿起来递给前台内侧的人。


    不知为何，对方接过报名表后，目光在某个地方停留了片刻，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填错了信息。


    “没问题。”宋决澜神色如常地放下报名表，用手机压住，花几秒钟把前台上的收款机功能摸索明白，在上面按了几下，“怎么支付？”


    “微信。”闻栀从口袋拿出手机，迅速地付了款，看了眼手机上的数字，有些讶异地小声嘀咕，“这么便宜呀。”


    宋决澜闻言又低头看向收款机，才发现自己刚才走了下神，不小心按多了两次折扣。


    他的目光在那过低的数字上凝固一瞬，神情淡然地抬起头：“开业第一天有优惠活动。”


    少的那些钱，就当是朱正濠请他来帮忙的工资。


    听他这么说，闻栀那双漂亮的眼睛很轻地弯了弯，纤长的睫毛轻轻扑闪，语气里带着点小小雀跃：“我就知道，还好今天来了。”


    宋决澜的目光扫过对方小刷子一样浓密的睫毛，指尖微动，倏地撇开视线。


    刚才的操作失误，都没有让他感到半分心虚，此刻却莫名不敢再看那张过分昳丽的脸。


    “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呢？”闻栀的身体轻轻靠在前台，凑近了些问。


    随着他的动作，一阵极淡的清香飘到鼻尖，若有似无。


    宋决澜怔了一下，低头去看那张报名表，却没在上面找到上课时间。


    他忽然有些后悔在朱正濠滔滔不绝介绍课程时，没有多问一句。


    正好这时，原本负责前台的员工上完洗手间回来，见到前台里面有人，有些意外：“宋哥，你怎么在这？不是准备回去了吗？”


    闻栀一听，这才知道宋决澜刚才都要下班了，又被自己拉来加班。


    说不定人家脸上没有表情，心里早就把自己骂了无数遍。


    “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时间。”他连忙直起身，歉意地笑了一下，“你赶紧下班吧，不用麻烦你了。”


    宋决澜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前台的员工注意到这里还有顾客，也顾不上其他，连忙接待：“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闻栀往旁边挪了两步，凑到那个员工面前：“我想问一下，学龄前儿童基础班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前台员工注意到台面上的报名表，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表情微妙地变了变。


    眼前的人看起来还是个年轻的学生，竟然已经当了父亲。


    不过这年头，年纪轻轻就当了父母的人比比皆是，这位顾客长相如此出众，情史丰富些也不算稀奇。


    他定了定神，朝闻栀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您是学员的父亲是吗？我们基础班有各个时段的课，您可以先添加王教练的微信，再沟通上课时间。”


    听到第一句话，闻栀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嘴巴微张，半晌没有接话。


    他……看起来年纪这么大吗？


    前台员工发现自己说完后，整个前台区域都陷入了沉默。


    不仅是那位漂亮的顾客，就连还没离开的宋决澜也抿紧了唇，看起来不太愉快。


    他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猛地反应过来。


    这位顾客不会是宋决澜自己拉来的客户吧？


    那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岂不是在把宋决澜的顾客介绍给别人？


    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得罪了人，前台员工冒了一额头的冷汗，又找补道：“当然，我只是建议，您也可以找宋教练……”


    闻栀的注意力被这句话吸引，倏然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男人，眨了下眼睛：“真的可以吗？”


    他还以为这人这么厉害，不可能带基础班的小孩。


    虽然他无所谓选哪个教练的课，但能够选一个最帅的教练，当然更好。


    宋决澜不明显地僵硬了片刻，才极其缓慢地点了下头。


    “那我加你就行了吧？”闻栀笑着朝他晃了晃手机，上面已经打开了微信的添加好友界面。


    宋决澜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按亮手机，划了几下才找到微信，动作生硬地递了过去。


    只见闻栀微微低下头，几缕柔软的黑发滑落额角。


    他认真地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眉尖因为专注不自觉蹙起一点，柔软饱满的唇瓣也跟着抿起，流露出稍显可爱的神态。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脸颊线条柔软，更显得年轻，一点也不像是当了父亲的人。


    等宋决澜意识到自己在盯着闻栀看时，闻栀已经加上了好友，抬头朝他一笑：“好啦。”


    宋决澜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接过手机时，指尖无意间碰到对方柔软的指腹，触电般地缩了起来。


    报名的事情解决后，闻栀就准备离开了。


    他跟前台里面的两人道别，牵起在旁边乖乖等待的小棠的手，朝外面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注意到身旁落下一片存在感极强的阴影，几乎能将他笼罩其中，正在跟着他的脚步移动。


    闻栀转过头，先是看到对方宽阔的肩膀，再仰了仰头，才看到宋决澜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刚才办事时隔着些距离还不觉出什么，现在离得近，才发觉他们的身高竟然差了这么多。


    闻栀悄悄撇了下嘴。


    长得也太高了。


    他在人群中也不算矮，但跟宋决澜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无用的胜负欲在此时冒了出来，闻栀用余光打量身旁的人。


    这人看起来也很年轻，应该跟他一样是大学生。


    说不定只是发育时间不同，有的人在高中长个子，之后就不长了，有的人在上大学后还会再长一点，而他就属于后者。


    至于宋决澜肯定属于前者，又不是高中生了，怎么可能再往上窜。


    虽然有些双标，但这么一想，闻栀总算把自己安慰舒服了。


    对方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自己，闻栀也装作没看到对方，径直走出了游泳馆。


    玻璃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宋决澜停下脚步，望着青年牵着小孩离开的单薄背影。


    脑海中又闪过闻栀填写报名表时，落寞又脆弱的神情。


    失去伴侣后，还要独自带着一个那么小的小孩生活，应该很不容易。


    也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还是说……只有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


    直到那一大一小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宋决澜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又在无关的事上浪费时间。


    *


    刚推开家门，闻栀就闻到一阵饭菜的香气，扑到餐桌前一看，肉蟹煲和油焖大虾正冒着腾腾热气。


    做饭阿姨掐着他们回来的时间，做了一桌子菜，在他们回来前就离开了。


    他照常先回房间洗了个澡，然后带着小棠在餐桌前坐下。


    别的不说，父母请的做饭阿姨手艺还是非常不错的，一大一小把一桌子菜消灭得干干净净。


    晚饭过后，闻栀带着小棠玩了会玩具。


    那些玩具对小棠来说有些过于幼稚，对他来说却刚刚好，小棠认真地教他玩具怎么玩，两个人倒也玩得不亦乐乎。


    等到睡觉时间，闻栀给小棠盖好被子，拿起床头的故事书，继续讲昨晚没讲完的故事。


    小棠抓着闻栀的一根手指，听着耳边清越动听的嗓音，看着他白皙柔软的脸颊，闻着他身上清香的气味，慢慢合上眼睛，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闻栀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完全消失，他轻轻合上故事书，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儿童房，回到自己房间。


    亮着屏幕的电脑正在“叮叮”响个不停，右下角弹出许多消息。


    他拉开电竞椅坐下，点开消息框，噼里啪啦打字。


    闻栀：[来了来了，这就上号]


    丁明俊：[你孩子今晚这么晚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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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栀选择性忽视这句话，启动游戏，刚登上去就被拉进队伍。


    三个舍友都在队伍里，还有个隔壁宿舍的人，他刚进去游戏就开了。


    丁明俊的声音第一个传出来：“等你半天了。”


    闻栀打开麦克风，懒洋洋开口：“都跟你说了，我很忙。”


    清润慵懒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让听到的人感到一阵酥麻。


    丁明俊取下耳机，揉了揉耳朵才再戴上。


    也就闻栀对谈恋爱不感兴趣，不然这声音就算网恋都能迷死一大片。


    何津嘻嘻哈哈：“不打算找个对象帮你一起带孩子吗，你们孤儿寡夫多不容易。”


    舍友对调侃他当奶爸这件事乐此不疲，闻栀当作没听见，专心调整游戏里的装备。


    他打游戏的技术其实并不怎么样，每次都跟在舍友后面划水，能不能赢全看对手厉不厉害。


    这次他也选了个辅助，打算混几把就去睡觉。


    几人在游戏语音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了一会暑假生活，不知怎的，话题又回到了闻栀身上。


    “小栀，我给你发的视频看了吗，那个帅哥是我们学校的，长得还不错吧？”


    三个舍友都是钢铁直男，但因为宿舍里有个颜控的闻栀，他们刷到帅哥视频都会顺手转发给闻栀。


    闻栀在键盘上操作的手指一顿，对舍友说的视频没什么印象。


    他这段时间忙着带崽，哪有空看什么视频。


    说到这个，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张脸，是今天在游泳馆见到的那人。


    闻栀毫不在意道：“那算什么，肯定没我今天遇到的好看。”


    何津立刻竖起耳朵：“哦？有艳遇？”


    “什么艳遇，是我弟的游泳教练……”


    话还没说完，游戏里一个人影闪到面前，三两下把他的血条清空，屏幕灰了下来。


    “卧槽，这么嚣张。”丁明俊从草丛里冲出来，气势汹汹，“我给你报仇！”


    几秒后，躺在地上的人又多了一个。


    这把游戏不出所料地输了，几人不信邪地又开了几把，都输得很惨烈。


    何津差点摔键盘：“嘿，邪了门了，今天这是咋回事？”


    另一个舍友汤晓全的话筒里传来点鼠标的“咔咔”声，过了一会，告诉他们：“这些账号一个比一个新，都是刚解放的高中生吧。”


    丁俊明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还以为我技术退步了。”


    输给高中生多正常，谁能打得过精力充沛反应又快的高中生啊。


    连输几把后，几人都没兴致再继续打下去，美其名曰“不跟小屁孩打”，纷纷下线了。


    闻栀看着屏幕上又掉了分的段位，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也关掉了电脑。


    白天累了一天，躺上床后，却翻来覆去也没什么睡意。


    他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无意识地翻到了今天新添加的好友。


    点开对话框，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对方发来的备注。


    [宋决澜]


    闻栀盯着这三个字看了一会，指尖移到头像上方，犹豫片刻，点了进去。


    主页除了系统默认显示的微信号和地区外，空空如也。


    没想到这人跟他一样不爱发朋友圈。


    闻栀遗憾地退了出来，每个步骤都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误触两下头像，拍了拍对方。


    深夜偷看弟弟教练的朋友圈，不管怎么解释都有些奇怪。


    他手指谨慎地伸向左上角的返回键，刚要退出聊天界面——


    手机忽然毫无征兆地震了一下。


    一行灰色的小字弹出在聊天界面。


    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瞳孔地震，刚想立刻点撤回，突然看清了那行小字的内容。


    [宋决澜拍了拍你]


    嗯？


    闻栀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似的眨了眨眼，凑近屏幕。


    下一秒，那行小字飞快地被撤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