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瘦的，穿着宽宽大大的衬衣，走路没有半点声音，眼神空荡荡，好像什么都没看进眼里，又好似饱藏渴望。


    苍白的肌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像一道道蜘蛛网。


    他太像一只幽魂了，一只得了皮肤病的幽魂。


    这是第一个，让小妖怪一眼分不清是幽魂还是人类的生物。


    她招手大喊：“魂！”


    仿佛听不见，又似懒得搭理，小妖怪从没碰过这号儿。


    她干脆从礁石上站起来，使劲挥舞小手，“人！”


    无论小妖怪怎么喊，怎么动，他都没搭理。直到小妖怪眼看他要走过头了，赶紧问到感兴趣的问题：“你要怎么剥皮！”


    “幽魂”少年终于停下晃荡的脚步，目视过来，上下打量小妖怪，眼睛开始亮了下，又晦气地扭过头。


    小妖怪感觉自己被嫌弃了，气得从礁石上跳下来，跑到他面前。


    少年低头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儿，消瘦的手从小妖怪脑袋的位置平移到他的腿上比划了下。


    “你太矮了。”


    小妖怪开始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忽然恍然大悟，气恼道：“你要剥我的皮？？！”


    “白净、圆润、漂亮、可爱……姐姐一定会喜欢。”


    “可惜太小，太矮了。”


    小妖怪：“……”


    十分钟后——


    被个头只到他大腿的小团子按在沙滩上揍了一顿的少年，并无反抗的迹象，平躺在湿润的沙滩上，双目放空，仰望星空。


    小妖怪一屁股坐在边上。“原来是个人类。”


    这一揍，小妖怪才发现这是个人类，是个有着活生生的温热体温的人类，不是真幽魂。


    小妖怪看着幽魂少年：“你还敢剥我的皮吗？”


    少年执拗而诚实，郁郁道：“你太矮了。”


    小妖怪：“……”


    离得近了，小妖怪才发现这人确实病得不轻。血丝像蜘蛛网缠绕在一起，分布在他苍白的肌肤上，在脸颊耳后以及脖颈的位置尤为明显。


    “看够了吗？”少年问。


    小妖怪说：“没看够。”她蹲了下来，好奇地研究，甚至用手指戳了戳他脖子上的血丝。


    “你怎么了？”


    “你不怕我？”


    小妖怪斜眼看他，仿佛在看一个大傻子。


    接下来少年缓慢阴郁地讲述了一个故事。


    “我生来就是魔鬼。”


    “从小到大，每年要发病很多次。这几年，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我的父母不敢看我。没有任何人敢直视我……”


    “我不在乎。”他侧头看向小妖怪。奇怪的是他分明是躺在沙滩上的，小妖怪却觉得他的身体埋在了沙滩里，只有一张脸露出来，只有一只鼻子露出来呼吸。


    “原本，这个时候，我不该发病的，我计算得好好的……但是，我又发病了，比以前严重，更严重。”


    小妖怪弄不懂人类的病。但换作是她的话……


    “不死就好了。”


    这下换成少年看一个傻子。


    他默了下说：“明天，我的姐姐就要来看我了。”


    小妖怪八卦问：“你姐姐是谁？”


    他空荡的眼神里，那丝饱含的渴望，忽而亮起。


    “我的姐姐，善良温暖真诚……”他警惕地瞪着小妖怪：“她不是你能肖想的。”


    小妖怪：“……”


    小妖怪气极了反而无语。


    但见他一副认真防备的样子。她站起来，叉着小肥腰扭了一圈，“哎呀怎么办……你姐姐可能就喜欢我这样可爱漂亮的模样！我既没有发病，也没有愚蠢的味道，我真是漂亮可爱极了！姐姐一定会喜欢我的！”


    幽魂少年：“……”他忽然觉得，这家伙说得对。她长得真的真的很可爱。


    姐姐一定会喜欢的。她没有理由不喜欢。她比他漂亮，比他可爱，还没病，她还小小一团可以让姐姐抱在怀里亲。


    “……”！


    真可悲。他连个小孩都比不过。


    海水涨潮了，一阵海浪卷来，浪花拍打过来，小妖怪机敏地跑开了。


    卷来的浪潮淹没少年的身体，他一动不动，完全没有生存的本能。任由海水浸入他的身体发肤，甚至从嘴巴耳朵流进去……


    夜晚的风有些大，小妖怪一头小碎发被吹得乱飞，声音也快随风飞了。


    “躺着干什么！你起来啊！”


    过了会儿，少年仍然一动不动，小妖怪叹了口气！只能大发善心将半浸在海水里装死的少年，拖到岸边的沙滩上。


    她拍拍小手，手里的沙子都抖落在他脸上，“你该怎么感谢我？”


    少年不小心吸入进去，呛得只咳嗽，眼睛也进了沙子，不得不坐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揉着眼睛。


    但却给他身上添了几分属于人的生机。


    小妖怪就看他顺眼多了，拍拍他的肩，“这才对嘛！又不是真死了，半死不活的躺着做什么。”


    她自己却躺了下去，干爽的细软沙滩，比沙发还舒服，小妖怪两只小手掌枕在脑后，翘着一只小短腿，摇了摇。


    “唉，今天月亮真美。”


    少年：“……你是人吗？”


    小妖怪：“不是人。是你祖宗的祖宗。”


    少年：“你不是人对不对？你能帮我吗？”他忽然希冀地看着小妖怪。


    这回轮到小妖怪不搭理他了，闭着眼睛，翘着小短腿，摇啊晃的。


    这天儿真美，空气也极好，刚才啃完的鸭脖香味还留在嘴巴里，她砸吧嘴，早知道应该多带几根过来。


    这时，一根棒棒糖塞了过来，香甜的味道让小妖怪睁开眼睛。


    小妖怪接了过来，放进嘴巴里。“说吧，什么事。”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了点，过会儿拿给小妖怪看。


    这时候小妖怪还看不明白他想干嘛，就纯粹看着他的手机上，他正翻着下载来的照片。


    “这个人怎么样？”


    皱皱眉，“不行，他毛孔太粗了。”


    然后划向下一张，“这个呢？不行他下巴长痘。”


    “要不这个？”


    “他眼睛好像小了点。”


    “这个吧……”


    “也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喜欢。”


    小妖怪说：“这些人是谁？”


    “明星。”


    “什么是明星？”


    少年只能用尽了今晚最多的力气说了今晚最长的话，跟小妖怪解释了什么是明星。


    小妖怪听了问：“你要干嘛？”


    他放下手机，看着小妖怪。“帮我剥了他的皮。”


    “我给你钱，很多很多钱。”


    此时，他们都坐在沙滩上，肩并肩的距离，满月耀人，小妖怪清晰地看见了他的脸，他的五官，他的眼睛，他的表情。


    他有一双近似褪色的黑灰色眸子，眼仁集中，眼白很大，看人时显得阴郁、无情，还有些近似兽性的冷。


    配上他满脸的红血丝。


    果然有些像他口中的“魔”……


    “你怕见人，你就不见呗。”


    ——


    沈沧放在车内的文件，他翻身回来拿。丁三常抱着资料在一旁等。


    “老大，事情已经办完了，那家人的房产证和能找回来的东西都已经归还给她们了，我亲自去的。”


    “那家人只剩下孤儿寡母的，那小女孩还小，只比咱家小公举大上点儿呢，幸好您发现了……”


    他说着停了下来。


    转移话题道：“待会儿副局长要见您。对了二小组发现了现场有几颗糖，还有除了二组，技术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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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M的监控视频恢复了一点点，您待会儿得空去看下，还是我先去看看？”


    沈沧走进去，一边说道：“先把监控拿过来。一帧一帧过，仔细看。”


    “糖果？取回来了吗？在阳光公园那个案发现场的湖边？”


    “对。”两人刚踏进警局，警局门口传来动静。


    这动静有些大，沈沧和丁三常又退出去。


    一辆大卡车载着一蹲玉白色的大理石雕像，这是一座小狮子雕像，看着挺威武精致的，奈何头上顶着个不伦不类的帽子。


    一群精壮大汉合力将大理石雕像抬了下来，有人看见沈沧，连忙说道：“沈队，这是我们苏总要我们搬过来的，他说这是犯罪现场的物证呢，他怕弄丢了不好跟您交代。”


    “也为了尽到他公民的义务！”提高了音量。


    “他自掏腰包，请我们将这块大理石雕像运过来给您，请您把这“罪证”看管好了，别回头找他要！”


    “这回您该满意了吧！”喊完最后一句话，那人闭着眼睛不敢看沈沧的表情。


    说完，一群人将大理石雕像放在警局门口，呼啦啦的一群人说走便走，上了车一阵风卷过没影儿了。


    丁三常：“……”他摸摸下巴，感叹道：“这苏澜还真不是人啊。”


    “不是一般人。”


    沈沧让路过的警员和安保帮忙，将大理石雕像一起搬到门口的边边上，以免碍着路。


    但也只能放那了。


    这么大的石头能放哪儿啊？


    权当给警局多添了一樽镇宅石狮子。


    沈沧回到办公室，技术科已经把监控送过来，没等他看，副局长来了。


    跟着开了个把小时的会。


    他出神时想起了丁三常的话。


    小孩不知道去了哪里。


    若她是人，便希望能回到自己家里，若她真如柏青所说，不是个正常孩子……


    “老沈，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这次又添了个新案子！上头越来越重视了，而且你有看这两天的新闻怎么写的吗？还有网上那些营销号自媒体号，都把我们警局说成什么了！”


    “酒囊饭袋！”


    “这个案子再不查清楚了！你就别干了！”


    沈沧站起来，副局长说：“你干什么？”


    沈沧：“时间紧，我去看物证。”


    副局长只能气恼地看着他的背影，起先这个案子也不是沈沧在查，是一组赵赦手下办的。


    但一组没查明白，等到案件越来越严重的时候，上头指明了要把案件交到沈沧手上。他现在也是拿沈沧没有办法。


    沈沧打开电脑，监控点开。


    监控画面有些卡，技术组将恢复的监控提取到一起，虽是连续的，但仍然有些卡顿，好在画面上都有时间，不至于混淆了。


    三组部分跟进此案的警员也跟着一起看。


    案子发生后，警局要求TM提供近三个月的监控视频，但TM提供的监控，最近一周的都坏了。现在修复的这些都是损坏的这些近一周的包含案发当天。


    视频打开，开头部分看的内容有些好几天前的，有些近两天的，也有丁点当日的，却仍是无关的，没有太大价值。


    画面里，在夜晚的顶楼，出现光亮。忽然一个背影出来。


    这个背影如苏澜所说，是个瘦小的姑娘，穿着一身漂亮的深蓝色连衣裙，她脚步轻快活泼。


    先是好奇试探性地往前走几步，而后又向前轻快地跑了几步。这时一阵风吹来，将她一头长卷发吹得直飘，她侧头——


    警员们屏息凝气，极度希望看到这张脸。


    这张脸在苏澜的证词描述下，在被案子毫无头绪线索的折磨下，已经让三组所有警员都着了魔，疯狂想看到！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人，到底长了一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