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到玛丽医生的手指轻柔却极其坚定地在产妇高隆的腹壁上施加着精准的压力和推转。


    这是一种力与技巧的精妙结合，看似轻柔，实则玛丽把浑身的力气都倾注到了胳膊上。


    苏太太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下意识地想要抗拒。


    “按住她肩膀，安慰她。”玛丽医生的指令简洁明确。


    林卓立刻上前，用双手稳住苏太太颤抖的肩膀，俯身在她耳边用尽可能镇静的声音重复着：“苏太太，坚持住，就快好了，玛丽医生在帮你，孩子就快出来了……”


    她的目光紧盯着玛丽医生那双神奇的手。


    她想起了妈妈，在她上小学时，妈妈便去了意大利建的中医学校教授，其中一项，就是胎儿矫正，第二年父亲也去了，教授针灸，这两口子，这一呆，就是十几年。


    姥姥常骂他们俩狠心，怨他们吗？怨的，有时候都恨死他们了。可多数时候都是想他们的。


    不知道我穿过来，在现代是人消失了，还是时间停滞？


    林卓脑子胡思乱想着，眼睛紧盯着眼前的这双手，此刻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斗，胎儿在里面不愿意动，产妇的身体也濒临极限，还有步步紧逼的时间。


    电灯就在林卓的一侧，烤着她的脸，汗顺着护士帽往下淌，她顾不上擦，只观察着苏太太的脸色。


    这位年轻的产妇，压抑着呻吟的声音，玛丽医生还在继续，手里的器械放在托盘里发出的清脆的撞击声。


    终于，她紧绷的下颌线条松弛了一丝。


    “好了。准备。”


    最紧张的时刻来临了。玛丽医生全神贯注，发出清晰而短促的指令：“纱布，产钳。”


    她的动作快而不乱，每一种器械到她手中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都能精准地完成它们的使命。


    林卓精神高度集中，像个精密的附属部件，几乎是凭本能反应，将所需的物品迅速递到那只等待的手中。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消毒酒精挥发出的凛冽气息。


    “最后一次，用力！”玛丽医生的声音带高亢，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


    苏太太汇聚起全身最后的气力，发出一声近乎嘶哑的呐喊。


    紧接着——


    “哇啊——！哇啊——！”


    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如同天籁般响了起来，那小小的、紫红色、沾着胎脂和血迹的新生儿，被玛丽医生稳稳地托在手中，四肢有力地舞动着，向这个世界宣告他的到来。


    一瞬间，所有压抑的焦虑都被这哭声冲刷殆尽。


    玛丽医生迅速而熟练地清理婴儿的口鼻，结扎脐带，然后用一块早已备好的白色绒布将他包裹起来。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碧蓝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


    她将襁褓递给满头大汗的苏太太：“恭喜，是位少爷。母子平安。”


    苏太太的眼泪瞬间涌出，她也顾不上擦，只是贪婪地看着那皱巴巴的小脸，用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着。


    直到这时，林卓才感觉自己屏住的呼吸终于得以松开了，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欢快地跳动着。


    一直紧绷的肩膀也忽地松了下来，她几乎能听到自己骨骼轻微的响声。


    林卓活动一下僵硬的小腿，轻轻跺了跺脚，眼睛还盯着哇哇大哭的婴儿。


    那哭声不是音乐，却比任何乐章都要动人，那小人儿也称不上好看，却感觉是这世间最完美的杰作。


    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一种混杂着骄傲和莫名感动的情绪在她胸中膨胀。


    她很想拥抱一下玛丽，也想拥抱一下那位伟大的母亲，最终，她只是将这份澎湃的心情压了下去。


    眨眨闪闪发亮的眼睛，本能的快速收拾起器械。


    在紧邻产房的耳房里，林卓开始用酒精棉仔细擦拭着金属产钳的每一道缝隙。


    旁边的搪瓷托盘里，其他的器械也都在沸水里煮过，正闪着洁净而冷冽的光。


    她动作麻利的处理着器械，脑子却在几个词上打转。


    产褥热、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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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率，这些词像警铃一样在她脑中回响。


    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看过相关的记录，民国时期，产褥热发病率很普遍，就是因为简单的消毒不彻底，一旦得了这个病，死亡率很高。产妇是真在过鬼门关。


    她在脑中梳理注意细节，转身快步走向产妇所在的主屋。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


    苏太太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在沉睡，那小小的婴孩就躺在她的枕侧。


    两个婆子守在床边，一个年纪稍长，手指粗糙，眼神里带着惯见风浪的沉稳，显然是请来的稳婆，另一个衣着体面些，满脸喜色，应是女主人的贴心老妈子。


    林卓没有犹豫，走上前，对两位婆子说：“两位嬷嬷，辛苦。


    我是玛丽医生的护士，姓林。产妇接下来的护理至关重要，有些事关性命的事，需得立刻安排。请二位先随我出来一下。”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让两位婆子虽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她来到了外间。


    林卓站定，目光扫过二人，直接切入主题：“苏太太生产后，身体极虚，最怕的就是‘产后风’。


    这病凶险，源头多半是‘不干净’。”她刻意用了她们能理解的词。


    “从现在起，所有要进这屋的人，尤其是要近距离接触病人的，必须用洋皂彻底清洗双手，指甲缝也不能放过。


    病用的所有东西、床单、衣物，必须用滚水煮上足足半小时，再拿出去在太阳底下暴晒至干透。最重要的是，”


    她特别强调，目光看向她们身上的衣衫，“照顾的人，自身衣物也要按这个法子处理，杀灭秽物。”


    她条理清晰，语速不快，确保每一个字都能让对方听懂。


    恰在此时，苏老爷正从廊下过来，将林卓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他见这位年轻护士神色严肃，言之凿凿，心中不由一凛。


    林卓看见他，只是微微点头致意，并未中断交代，直到把要点说完。


    末了，她转向苏老爷，知道这事最后还是要靠病人家属拍板并督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