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见过璃伯母？”楚恒甚是惊讶。


    而涣然对此并不意外——风境曾提及，其父风肃乃前朝丞相，风家与宫闱之事素有渊源。


    楚夫人微微颔首，目光似穿透时光，落在久远的过去。“那时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她望向风月与风境，轻声道，“这件事，连你们我也未曾提过。”


    风境敏锐地捕捉到母亲神色间一闪而过的异样，试探着问：“难道是......关于父亲的？”


    涣然注意到，楚夫人眼底似有波光流转。


    “我这几日，去了雪州。”她的语气中掺入一丝几不可闻的怨恨，为她那天物般的容颜，添上了几分真实的人气儿。“我与他......只能隔着万丈冰渊遥遥相望。”


    屋内陷入短暂的静默。


    风月上前，轻轻握住母亲的双手，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父亲他......还好吗？”风月的声音轻柔。


    “容颜未改，一如初见。”楚夫人的声音带着怀念与疼惜，“只是雪州苦寒，纵有法力护体，恐怕也难抵那般折磨。”


    “可是母亲，”风境追问，“您与父亲被迫分别后，理应无法相见，此次为何......”


    “自他被罚封于雪山境池，万重迷雾为屏，千叠密林作障，纵使我又法力，亦难寻其踪迹。”楚夫人解释道，眼中却燃起一抹亮光，“前阵子我得悉，天界浮生溯不知何故封闭，致使天界对人界的掌控大不如前。我立刻以叶灵之术探查雪州，竟......真的感应到了他的气息！”


    风境与风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那我们也能见到父亲了？”


    楚夫人的动作给予了肯定的意味，言语却带着遗憾：“天界所设屏障虽弱，但那雪山本身仍有强大结界守护，外人无法靠近。只能隔渊相望......但，这已足够。”


    她微微仰头，指尖优雅地掠过眼角，拭去那滴将落未落的泪。


    “瞧我，只顾着说眼前事。”她稳了稳心绪，将话题带回，“与璃禾相见，已有二十载，金安城繁花盛会当日，那也是我......初遇风肃之时。”


    璇音还在天界之时。


    彼时，天界正处在一片无形的紧绷之中——执掌法则与秩序的紫虚宫主神归寂，神位空悬，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前辈，为何走到何处，都能听闻紫虚宫之事？那究竟是怎样的所在？”一位新晋的小神低声询问引路神官。


    引路神官忙将他拉至廊柱之后，四下张望，才压着嗓子道：“那是悬于远古神顶之下，统御万神之处！天条如何定，神位如何分，乃至尔等飞升之名额，皆由紫虚宫决断！甚至远古神降临之机，亦唯其能先知！如今宫内权位更迭，两大势力角力，一言不慎，小心惹祸上身！”


    小神凛然：“敢问是哪两大势力？”


    引路神官凑得更近，声音也更低了：“一方是古神族，就是远古神顶派来驻守的那些神，仗着血脉正统，世代居于紫虚宫，任命核心职司；另一方，便是与你我一般的后修神，靠功德修为搏得一席之地。你往后在天界走动，可得留意着些！”


    话音未落，神官瞥见一位女神仙迤逦而来，顿时面色一紧，拉着小神匆匆遁走，装作未见。


    “这......这是怎么了？”新晋神被这突发的状况弄的有些手足无措。


    “那就是古神族......”转瞬间，二人便消失了。


    这番议论，一字不落地被璇音听入耳中。她执掌【云听瑶台】，聆听万界之声，此乃她与生俱来之能，而非后天修炼之法力。


    她心下嗤笑，并非嘲讽，更多是无奈。天界神权之争，她无意卷入，此行正欲借轮值巡查人界之机，远离这是非之地。


    “璇音递上文牒。筑乌验看后，即刻放行。


    “怎么就你一人？”璇音随口问。


    “我负责看守外侧，云藏他负责巡察内里。”


    “云藏？我记得他好像叫....子藏来着？”璇音有些疑惑。


    筑乌面露尴尬，“后修神主领的“云氏”神族。”


    “哦......”璇音了然，“看来他还为了他们改了名字。”说罢，不等筑乌回答，她便向浮生溯深处行去。


    无论是云藏还是子藏，于她皆不重要，她只愿履行自身职责。


    立于浮生溯畔，万花摇曳。她最后一次以神识感知此间草木的欣悦与哀愁。一旦跃入，法力将被封禁几何，皆是未知。


    “哐啷——”一声脆响自远处桥上传来。她抬眸，见一少年立于其上，正低头凝视手中之物。


    那想必就是筑乌口中的云藏了。


    璇音心想，若他日重返天界，他能凭自身本事而非攀附离开此地，或可让她另眼相看。


    她收回思绪，凝视着浮生溯无序的水面，将手中文牒投入。光圈荡漾开的刹那，她纵身跃向中心。


    就在此时，筑乌兴奋的呼喊穿透水波传来：


    “云藏，云藏兄！恭喜啊！”


    筑乌满面红光冲到桥上，一把抓住云藏的胳膊：


    “你被调去看守阿若昆山脉了！”


    她下意识想回望，然而浮生溯的力量已将她彻底吞没。


    按人界时光计算，璇音已在万年岁月中，藉由此法降临人界数百次。每一次，封禁法力的过程虽不适，却从未如此次这般——一股蛮横的力量撕扯着她的神魂，仿佛要抽掉她体内全部的法力！


    她试图挣扎返回，却如陷泥沼，寸步难移。既无法回头，唯有尽快抵达目标之地。她凝聚残存法力，试图稳住身形，循着光路疾行。


    突然——


    一道黑影迎面撞来！


    璇音心中大骇！浮生溯中各行其道，绝无相撞之理！


    待她看清，几乎惊呼出声！


    那竟是一道凡人的灵魂！本该由地界接引，何以出现在天界重地，更出现在浮生溯中？


    而在那道模糊的灵魂中心，有一块深色木牌。


    璇音恍然大悟，那是——凡人的心愿牌！


    竟然有仙神如此粗心，将此物掉入了浮生溯！虽于仙神不过小事，于这凡人，却足以改变她的生生世世！


    璇音勃然大怒，待自己重返天界之时，定要将此事禀报追责！


    她伸手欲抓住那木牌，指尖刚触及其边缘，周身光圈骤然失控般疯狂旋转，将她与那心愿牌一同卷入狂暴的涡流！


    天旋地转间，她用尽最后力气，指尖捏住木牌一角。巨大的撕扯力袭来，意识最终沉入无边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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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姑娘醒醒！”


    胸腔被大力按压，窒息的痛苦中，肺部猛的窜出一股暖流，自口鼻涌出。


    随后，她感觉到被清空的肺部不由自主地开始灌入空气。


    刺眼的光，璇音刚睁眼又猛地闭上，透过眼睑的微光，她看到一个头戴草帽、皮肤黝黑的青年。他身形精瘦，肌肉却紧实有力。


    男子见璇音睁开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立刻扶她坐了起来。


    璇音这才察觉浑身湿透，发丝黏腻地贴在身上。


    不对！


    她先是用手伸向头顶太阳的位置，掌心感受到光线的温度，她又将手收回探着自己的鼻息，以及感受空气中那股湿凉的咸腥味。


    她拥有了凡人的躯壳！


    男子见璇音的举动，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姑娘，你没事吧？”


    璇音停住手中的动作。


    “这是哪儿？”她环顾四周，只见四周竟是一片汪洋，隐隐看到远处一座小岛的模糊轮廓。


    而自己则在一搜渔船之上，身旁散落着一张大网，还有一些在拼命翻腾的鱼虾。


    “这是青州东面的海域。”


    话音未落，璇音挣扎起身，扒着船沿，探身望向水面——倒影中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虽不比镜子照的清晰，但也能看得出，这幅面孔的左脸上竟有着一大块褶皱的疤痕，像是被火所烧而致。


    璇音料想自己此次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导致神识未能化形，而是直接附在了这具刚死去的凡人体内！


    定与那心愿牌有关！


    她急忙摸索周身，正打算回过头看看有没有掉在船内，却听身后一声惊呼！


    未及反应，一股大力将她猛地向后一拽，她并未站稳，一只脚不小心踩在了一条滑溜溜的鱼身上，两人齐齐摔在船板上。


    “哎呦！”这一摔，璇音只觉背部一阵剧痛，幸而一旁的男子在摔倒之际用手护住了她的头，否则她又要昏过去了。


    “姑娘！万万不可轻生啊！”男子又急又怒。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模样！”璇音忍痛解释。


    青年一愣，尴尬地搔了搔头发，赶忙扶她起身。


    海风掠过湿衣，璇音冷得浑身发颤，牙关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


    男子见状立刻取来一块粗糙且干燥的毯子递给她。


    “我叫阿辉，住在那边东青岛的渔村。”他指着远方的轮廓，“方才撒网，还以为捞着了大鱼，没想到......是个大活人。”


    璇音用毯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听见阿辉的解释，这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闭目凝神，能感知到法力尚在，却被牢牢封禁，无法施展。


    “多谢救命之恩。只是......我好像记不起从前的事了。”璇音决定以这种含糊的说辞先蒙混过去。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楚。”璇音延用上次来人界时用过的姓氏。


    “楚姑娘，若您信得过，不如先随我回渔村，让大夫来瞧瞧，再从长计议？”


    璇音点头应允。在阿辉转身掌舵时，她再次追问：


    “阿辉，你可曾见过一块木牌？”


    阿辉茫然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