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布下火药

作品:《大武边卒

    吐蕃国都。


    自打赤郎赞干与吐录论离去之后,国都的日常运转就由副相论芒杰负责,此人由吐录论推荐,年轻有为,算是吐蕃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副相,传闻中此人好示数,通百史,学问通达天下,而且容貌俊秀,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赤郎赞干也十分看重他。


    按理说,赞普在外,都应该是由其看重的继承人负责监国,但可惜的是,一代雄主赤郎赞干如今还没有自己的子嗣,只有几个女儿。


    这也是为什么梅朵拉姆有了身孕后,赤郎赞干极为关注的原因。


    他盼望着梅朵拉姆能为他诞下一子。


    城中,一个少年坐在铺子前喝水,看了看四周巡逻的吐蕃兵,起身付了钱,进入了一处胡同。


    看了看左右无人后,他翻过墙去,身影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到了山宫下,这里是一处峭壁,有不少枯骨卡在岩缝中,这曾经是历代赞普惩罚犯人的地方,将他们挂在峭壁上,任由猛禽啃食。


    直到赤郎赞干才废除这一法令。


    尽管现在没有人在此受罚,对于当地人来说,这里还是一处令人胆寒的地方,所以平常没有人过来。


    沈寂贴着峭壁的岩石,指尖扣住岩缝,艰难地向着上面爬,他一边爬一边骂。若不是想给他那酒鬼老子寻个回老家的出路,他才不费这劲呢。


    忽然,上面传来动静。


    沈寂借着暮色将身影藏得更深。


    山宫上面似乎有吐蕃士兵,正从石阶走过,但他们没有久留,声响渐渐远去。


    他松了口气,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


    这峭壁曾是赞普惩罚犯人的地方,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寻常吐蕃人避之不及,却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快到山顶时,沈寂四处看了眼,发现没有人巡视,便脚步轻点,跃到上面,这里一处宫殿门口的平地。


    只见宫殿门旁挂着两盏牛油灯,昏黄的光映着门楣上的木牌,这里便是论芒杰的住处。


    沈寂刚要摸过去,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忙缩到一块巨石后。


    只见论芒杰身着青色锦袍,腰束嵌玉腰带,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正缓步走出门来。


    他生得果然俊秀,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只是眉宇微蹙,像是在思索什么。


    “看好院子,我去见位故人,,明日清晨便回,别人问就说我身体不适,不想见人。”


    论芒杰对随从叮嘱一句,转身朝着山下走去,看他那样子,似乎有些激动。


    两个随从似乎也习惯了自家大人深夜出去,左右看了眼,便打着哈欠往另一边走了。


    沈寂等他们走远,才快步冲到门旁,从怀里摸出一根细铁丝,三两下便撬开了门锁。


    推门进去,院内静悄悄的,只有几株沙棘树在风里摇晃。


    正屋的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案几摆在窗边,上面放着笔墨和几本摊开的史书,墙角立着一个书架,架上摆满了吐蕃文和汉文的典籍,看来这位年轻副相,真是喜欢看书。


    他的目光很快落在案几上:一张叠得整齐的水红色丝绸衣物压在角落,看样子是贴身衣物;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衣物旁放着一封未封缄的书信,信纸边缘还沾着一点胭脂印。


    沈寂拿起书信,展开一看,字是用吐蕃文写的,墨迹还带着几分湿润,显然刚写不久。


    “杰郎亲启:自上月月下相会后,妾日夜思之,夜里卧榻难眠,总念着你掌心的温度,妾还等着与你再寻一处清静地,听你讲汉文里的关关雎鸠呢……”


    信里的话越往后越露骨,这女人跟母猫发情一般,沈寂看得眉头一挑。


    这分明是封情书,写信人的语气娇柔,还透着几分对论芒杰的依赖,想来定是他的情人。


    他将书信放回原处,开始翻找令牌。


    如今城内驻军由论芒杰全权管辖,想要守军人员变动上动手脚,也必须由他的亲令才可以。


    案几的抽屉里只有几本奏疏,书架上也全是书,连床底都摸了一遍,始终没见着令牌的影子。“难道带走了?”


    沈寂心里嘀咕,又看了眼那封书信,发现末尾竟然个地址。


    他眼睛一亮,论芒杰方才说去见故人,想必就是去了这里,去幽会他的情人了。


    令牌既不在屋内,大概率是贴身揣着,若能跟着去,说不定能找到机会。


    沈寂不敢耽搁,关好屋门,顺着原路溜出山宫,一路避开巡逻兵,朝着城西赶去。


    此时天已擦黑,街边的铺子大多关了门,只有零星几家还亮着灯。


    他按着书信上的地址,很快找到了地。


    柳巷巷尾第三户是个带小院的民居,院墙上爬着青藤,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看着比周围的屋子精致不少。


    刚到门口,就见论芒杰的身影从巷口走来,他抬手敲了敲门,院内很快传来女子的声音:“是杰郎吗?”


    门开了,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女子迎了出来,肚子微微隆起,发髻上插着一支碧玉簪,竟然是......梅朵拉姆!


    赤郎赞干之妻,当今的赞蒙!


    沈寂赶紧躲到旁边的墙角,心跟着一跳。


    这太出人意料了,怎么也没想到,论芒杰的情人竟然是吐录论的妹妹,还是怀着赞普孩子的梅朵拉姆。


    院内传来梅朵拉姆的娇嗔:“你今日怎的来得晚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别提了。”论芒杰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几日赞普传信回来,说是噶尔钦陵已经在押送回来的路上,让我好好准备一下。对了,你腹中的孩儿还好吗?前几日给你的安胎药,可按时吃了?”


    “吃了,有你惦记着,自然安稳。”梅朵拉姆笑着,挽着论芒杰进了屋,将院门关严。


    沈寂屏住呼吸,悄悄挪到墙根,听着里面没了动静,翻墙进去。


    屋内的烛火亮着,论芒杰正坐在榻边,将腰间的玉带解下来,随手放在旁边的衣架上,那玉带上挂着一块青铜令牌,正面刻着“论氏副相”四个小字,边缘还镶着一圈银边,正是他要找的副相令牌!


    机会来了!


    他来到窗前,此时正打开着。


    沈寂从怀里摸出一根细长的竹管,管头缠着一圈带着钩子的线,他将竹管从门缝里伸进去,瞄准令牌的挂绳,轻轻一勾,钩子正好挂住绳。


    他慢慢往回拉,令牌顺着衣架滑下来,被竹管稳稳勾住。


    令牌到手,沈寂嘴角勾起,看了眼里面的春色,不由得感叹一声,玩的可真花,旋即恋恋不舍的消失在黑暗中。


    沈寂攥着令牌贴在胸口,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这东西必须尽快用完,否则被论芒杰发现,事情就败露了。


    他贴着柳巷的墙根往回退,刚拐过街角,就见两名吐蕃兵举着长矛走过,火把的光在地面拖出长长的影子。


    沈寂赶紧缩到角落里,看着巡逻士兵走远,才拔腿往城东跑,那是他和韩破山早就约好的接头点。


    城东,这里有大片的棚户区,乃是城中鱼龙混杂之地。


    破庙的门虚掩着,里面透着点微光。


    沈寂推开门,就见四个穿着粗布袍子的汉子围坐在火堆旁,见他进来,都立马站起身。


    为首的汉子叫铁牛,是韩破山麾下的一个校尉,之前在天山谷和沈寂打过照面。


    “令牌拿到了?”


    铁牛声音压得很低,眼睛盯着沈寂的手。


    沈寂掏出令牌往火堆旁一放,青铜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论氏副相”四个字清晰可见。


    “按计划来,你们分四组,一组去东门守军,一组去西门,另外两组守在山宫附近的街巷口,就说副相下令加强防务,防止噶尔钦陵的旧部闹事。”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四张纸条,上面是他提前拓好的令牌印记,“守军要是问,就把这个给他们看,他们不敢多问。”


    铁牛把纸条分给手下,拿起令牌仔细看了看,又递回给沈寂:“放心,我们知道分寸。”


    四人很快分了组,趁着天没亮,猫着腰出了破庙。


    沈寂没歇着,揣着令牌往东门赶,他得去盯着第一组人安插进去,免得出岔子。


    东门的守军头领叫鲁脱,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靠在城门边打盹。


    铁牛带着两个弟兄走过去,把拓印的纸条递过去,他操着一口流利的吐蕃话:“副相调我们来加强东门防务,你点个数。”


    鲁脱揉了揉眼睛,接过纸条看了看,又抬头盯着铁牛:“副相的令呢?光一张破纸可不行。”


    沈寂从暗处走出来,手里晃着令牌,声音故意提了点:“这令牌你总认识吧?副相怕夜里走漏消息,让我先带他们过来。”


    鲁脱眯眼瞅了瞅令牌,确定不是假的,立马堆起笑:“是是是,副相的令自然作数,快让弟兄们进来歇着。”


    铁牛几人顺利混进了东门守军,沈寂又赶紧往西门去,等确认四组人都安插妥当,天已经蒙蒙亮了。


    沈寂再次返回柳巷,将令牌还了回去,这时候论芒杰还在熟睡,丝毫没有发现异样。


    完事后,他又来到破庙,韩破山正站在门口等他。


    韩破山穿着吐蕃人的羊皮袄,脸上沾了点灰,看着像个赶车的商贩。


    “怎么样?”


    韩破山问,手里攥着一根马鞭。


    “都安排好了,东西南北四门和山宫附近都有我们的人,你按原计划来。”


    沈寂说着。


    韩破山点点头。


    城外面,弟兄们已经把板车摆好了,车上堆着晒干的青稞,车底的暗格里藏着火药桶,都是在阳越造好的,用厚油纸裹着,不怕受潮。


    只等着明日进城。


    次日,韩破山麾下的人陆续进入城中,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从四个门分别进入。


    人快到城门时,铁牛从守军里走出来,朝着韩破山使了个眼色。


    鲁脱老远就看到板车,刚要上前盘问,铁牛抢先一步走过去:“鲁脱头领,这是副相要的补给,说是给山宫的侍卫们送的青稞。”


    他一边说,一边给韩破山递了个眼神。


    韩破山主动将马车扒开,拿出青稞,举到鲁脱面前:“大人你看看?”


    鲁脱眯眼一看,看了看车上的青稞,挥了挥手:“放行放行,别耽误了副相的差事。”


    守军们赶紧让开道,十辆板车就这么进了城。


    而在其他城门,也都上演着这幕景象。


    进城后,韩破山没往热闹的地方走,专挑僻静的小巷子绕。


    沈寂跟在后面,遇到巡逻的吐蕃兵,就提前上前打招呼:“副相的补给车,让让。”


    巡逻士兵们见了令牌,都不敢多问,乖乖让开。


    很快,板车就到了城北的废弃驿站,这里以前是给商队歇脚的地方,后来因为闹鼠疫,没人敢来,正好成了藏火药的地方。


    韩破山让人把驿站的门关上,又在门口安插几个暗哨,这才打开车底的暗格。


    黑黝黝的火药桶露了出来,每桶都绑着引线。


    “分开弄,一组先去山宫的地基下,一组去西粮仓,一组去南门的通道,剩下的守在这里,等。”


    韩破山指着地图,“山宫那边要挖浅坑,把火药桶埋进去,上面盖层土再撒点碎石;粮仓那边藏在柴堆里,引线头露在外面,方便点;南门通道的排水沟里能藏两桶,记得用石头挡住。”


    众人领了任务,伪装成商人的样子,继续在城中游荡,寻找着机会前往说好的地点。


    沈寂则时不时在前面引路。


    由于城门守军和城内的巡逻士兵是相互轮换的,铁牛等人就换了班,在城内巡逻,每当遇到自己人拉着板车靠近,便找个由头绕路走。


    到了山宫附近,负责埋火药的弟兄刚拿出铲子,却没想两个吐蕃士兵竟然走了过来。


    沈寂赶紧迎上去,手中已经冒汗:“副相让我们检查山宫的墙角,看看有没有松动,你们去别处巡吧。”


    吐蕃士兵想上前看看,却被沈寂拦住。


    “干什么,上去看看也不行?”


    沈寂想了半天理由,实在没招了。


    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两个吐蕃士兵身后,之间两人脖子冒血,倒在了沈寂身上。


    只见韩破山拿着刀,表情冷峻。


    “把尸体藏了,赶紧弄!”


    弟兄们赶紧挖坑,把火药埋进去,又用碎石盖住,远看跟原来的地面没两样。


    西粮仓那边更顺利,巡逻粮仓是铁牛,见他们过来,直接打开粮仓的侧门,帮着把火药桶藏进柴堆里。


    南门的排水沟有点窄,众人费了点劲才把火药桶塞进去,用几块大石头挡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等所有人都回到废弃驿站时,天已经黑透了。


    韩破山清点了人数,又问了各处的情况,才松了口气。


    沈寂坐在桌上,低声说:“明天就要轮班了,还有不少火药没弄,论芒杰这几日都在柳巷,实在不行我再偷过来用用。”


    韩破山摇头:“不用偷了,等到他们发现,咱们的火药早就埋好了。”


    他走到驿站门口,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街上没什么人,只有巡逻兵的脚步声偶尔传来。


    “再等两天,不着急,等到下一次轮班也行。”


    韩破山回头看着沈寂,眼里闪着光,“到时候弄完,咱们就让这些吐蕃人尝尝火药的厉害。”沈寂点点头,心里想着远在阳越的老爹,只盼着这事成了,能带着老爹回老家。


    于是,接下来两日,他们都躲在这里,没有出去抛头露面以免引起怀疑。


    直到铁牛他们重新轮班巡逻,才在夜晚出去干活。


    耗费了将近一周的时间,终于在城中各地布下火药,只要点燃一处,就会引起连锁反应,瞬间席卷整座城。


    而接下来,他们就得撤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