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更好的拥有
作品:《港夜浓情》 夜色浓稠,宾利碾过雨后湿漉漉的街道,溅起细小的水花。
裘寅泽靠在座椅上,指节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扶手,眉宇间堆积着化不开的倦怠。
连续二十四小时神经紧绷的高强度运转,加上跨国飞行的颠簸,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有把小锤在敲。副驾上的安迪透过后视镜,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忍不住开口:“先生,您该休息了,身体…”
“多嘴。”裘寅泽眼都没睁,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截断了安迪后面的话。
司机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刚驶入那条熟悉的街道,裘寅泽闭着的眼倏然睁开,报出那个刻在脑子里的地址:“前面公寓楼下停。”
车子刚在昏黄的路灯旁停稳,裘寅泽推开车门的动作顿住了。
隔着车窗,他看到了就在公寓楼入口处,宁柔站在那里,微微仰着头,和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男生说着话。
男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路灯的光晕柔和地洒在他们身上。
裘寅泽下意识地抬腕,表盘指针指向了九点五十分。
心里的怒火压过了疲惫,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咔哒。”
后座车门被推开,裘寅泽长腿一迈,皮鞋踩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宁柔听到动静转过头,看清来人,脸上轻松的神色一瞬僵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眼底出现了一丝慌乱。
裘寅泽几步走到两人面前,高大身影威压着不算宽敞的门口,感觉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他声音冷了下来:“他是谁?”
宁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同、同班同学。”
“哦。”裘寅泽的眼神这才从男生脸上淡淡扫过,那眼神锐利地,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
他薄唇微启:“还不走?”
男生被他看得浑身一凛,后背霎时窜上一股寒意,脸上的笑容僵住,连招呼都忘了打,脚步慌乱地转身,迅速消失在夜色笼罩的街角。
宁柔感觉到了眼前裘寅泽气压低得吓人,手指悄悄攥紧了书包带子。
“今晚怎么这么晚?”裘寅泽眸光沉沉地问她。
“学院晚上有活动。”宁柔垂下眼睫,避开他迫人的视线,小声解释,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他、他家也住附近,顺路,就一起走了一段。”
这话说完,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干嘛要多此一举。
裘寅泽看着她,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晦暗不明,让人猜不透情绪。
半晌,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这声嗯让宁柔如蒙大赦,她赶紧道:“我、我上去了。”
说完,也不等裘寅泽回应,赶紧转身刷卡,脚步声仓促地跑上楼梯。
直到那脚步声消失,裘寅泽还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夜风吹动他额前垂落的碎发,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结的那层沉郁。
他缓缓转过身,并没有立即上车,而是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灭不定,街道灯光迎着他的侧脸。
裘寅泽就这样仰着头,目光沉沉地盯着这栋老旧公寓楼,仿佛要穿透墙壁,看清某个亮起灯光的窗口。
烟灰无声地掉落。
几分钟后,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灼热的温度烫了一下指尖。
裘寅泽这才回过神,面无表情地将烟蒂摁熄在车旁的垃圾桶上。
拉开车门,坐回后座。
“回半山吧。”
……
别墅窗外是山下维港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此刻映着满室冰冷的空旷。
裘寅泽松扯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他没有开主灯,幽暗的光线下,身影被拉得斜长孤寂。
他径直走向地下的恒温酒窖,取出一瓶年份极佳的勃艮第,深红酒液在壁灯下流转着暗沉的光泽。
拔掉软木塞,直接对着瓶口灌下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辛辣的灼烧感,却暖不了四肢百骸透出的悔意。
裘寅泽拉开酒桌旁的皮椅坐下,又点燃一支烟。
猩红的火点在幽暗中明灭不定,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绪。
袅袅升腾的烟雾模糊了他俊美疲惫的轮廓,模糊了眼前昂贵藏酒的标签。
偌大的酒窖,只有他一人。昂贵的红酒在他口中尝不出任何回甘,只有余下的苦涩。
他背脊微微佝偻地陷在椅子里,指间的烟无声燃烧着,周身弥漫着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落寞。
突然,裘寅泽喉咙里溢出一声极低的嗤笑。
笑声短促沙哑,在寂静的酒窖里格外突兀。
他在嘲笑自己掌控一切,如今却连最想留住的人都留不住,嘲笑自己看似拥有一切,内里却空空如也的荒诞。
裘寅泽仰起头,又灌下一大口酒。
冰凉的液体带着灼烧感滚落,却像是浇在了心头的坚冰上。
他其实明白,比任何人都明白宁柔想要挣脱的原因。
放手这两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钩子,每一次在心底划过,都带起血肉模糊的剧痛。他攥紧酒瓶的手指骨节凸起泛白,指间的烟灰簌簌落下。
他做不到,可现在,却不得不做。
她想要的,是海阔天空的自由呼吸,是独立行走于阳光下的权利。
哪怕这自由,意味着暂时松开他紧握的手。
他闭了闭眼,将瓶中最后一点深红的液体饮尽。
空酒瓶被重重地搁在酒桌上,烟蒂被用力摁熄在冰冷的桌面,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呵…”又是一声短促的嗤笑,带着认命的疲惫,也带着决绝的清醒。
放手。
只是为了,终有一天,能真正拥有。
……
六月,蝉鸣聒噪不休,预示着离别季的来临。
这段时间,裘老爷子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清醒时浑浊的眼睛里最深的挂念,还是裘寅泽什么时候能让他抱上重孙。
裘寅泽有些无奈,只能一遍遍低声安抚:“快了,就快了。”
宁柔在将最后几件夏装叠进行李箱。她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从最初的惶惶不安到渐渐熟悉楼道里邻居的脚步声,学会了自己计算水电费,甚至能煮出一碗不算难吃的面条。
独立生活的滋味,带着磕绊,却也让她生出一种踏实的力量感。
后天她就要飞往伦敦,开始为期两年的研学。
巧合的是,出发的日期,正好是当年那份为期三年的契约到期的日子。
冥冥之中,仿佛是天意要给这段开始的关系画上一个句点。
这段时间,裘寅泽偶尔会来。
他的车总是安静地停在街对面梧桐树的阴影下,一停就是很久。
但他从未上楼,也没有打扰她,坐在车里,指间或许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透过车窗,望着她出租屋的方向。
直到那灯光熄灭,引擎才会低沉地响起。
这份沉默的守望,比从前的强势更让宁柔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