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阴影

作品:《港夜浓情

    临近下课,教授开始分发关于伦敦学校两年研学的详细申请资料和意向表。


    宁柔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纸。一个念头,一个在心底盘旋了许久的念头,此刻在经历了昨日的事情后,变得异常清晰。


    她需要空间,需要喘息,需要离开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牢笼,需要找回属于自己不被窥探和掌控的独立人生,哪怕只是暂时的。


    宁柔拿起笔,在申请意向那一栏,坚定地勾选了是。


    然后,她轻轻碰了碰旁边还在对着表格犹豫的林婉晴,把笔递给她:“婉晴,一起去吧。”


    林婉晴转过头,低头看了眼她表格上那个清晰的勾选。只迟疑了一秒,林婉晴就笑了,接过笔,也在自己表格的同一栏,用力地勾了下去。


    “好,”她声音清脆,“正好我也在纠结呢,咱俩选同一所学校有个照应,还能一起看帅哥。”


    ……


    会议室里,裘寅泽坐在主位,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签字笔。


    屏幕上,下属在汇报着季度亚太区增长数据,那些复杂的百分比数字模糊地滑过他的视线,根本无法在他脑海中留下任何印记。


    他脑子里全是昨晚宁柔在他怀里哭泣的样子,还有她眼中那种让他心口撕裂的恐惧。


    “boss?您看这个方案?”汇报的下属停下来,带着点忐忑看向明显走神的大老板。


    裘寅泽闻言回神,眼神瞬间恢复惯常的冰冷,看向屏幕,吐出两个硬邦邦的字:“重做。”


    会议室气压骤降,他不耐地扯了扯领带,挥手示意散会,率先起身离开,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高管。


    回到办公室,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繁华冰冷的城市森林,背影透着罕见的焦躁。


    指间的烟燃了半截,灰烬簌簌落下。


    他忽然转身,按下内线:“安迪,进来。”


    安迪很快推门而入:“先生。”


    裘寅泽背对着他,沉默了足有半分钟。


    就在安迪以为老板要布置什么重要任务时,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问题,带着点难以启齿的滞涩:“女人…生气了,一般怎么哄?”


    “啊?”安迪懵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跟在裘寅泽身边快六年了,从没听过老板问这种堪称接地气的问题。


    哄女人?老板字典里有过这个词吗,不都是用钱和包摆平的吗?


    “说。”裘寅泽的声音冷了几分。


    安迪头皮一紧,大脑飞速运转,搜刮着自己有限的哄人经验,试探着开口:“呃,送、送车?最新款的超跑?或者限量版的爱马仕铂金包?女人不都喜欢这些吗。”


    裘寅泽眉头拧紧,脸上露出嫌弃:“她的包柜快挤爆了。”这话语的意味仿佛在说一个亟待解决的仓储问题。


    安迪额角冒汗,赶紧换思路,绞尽脑汁:“那、那送珠宝,鸽子蛋?或者、或者安排一次私人岛屿度假,浪漫一点。”


    裘寅泽的眼神更冷了,显然对这些俗套的答案极度不满。


    安迪被盯得压力山大,感觉自己职业生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昨晚偶然刷到的狗血偶像剧里的台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脱口而出:“先生,其实有时候,真诚就是最好的道歉礼物,比什么都管用。”


    “真诚?”裘寅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第一次认识它。


    瞳孔颤了颤,随后他挥了挥手,示意安迪出去。


    安迪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办公室重新陷入死寂。


    裘寅泽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安迪最后那段话,确实触动了他心里某个最隐秘的角落。


    道歉,他该怎么说?


    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源于那深不见底的恐惧,源于那个下午,他眼睁睁看着母亲从楼上一跃而下,自己却连一声“不要”都喊不出的无力感?


    他发誓再也不要经历那种失去重要之人的锥心之痛。


    可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包括宁柔。


    他习惯了用掌控来获得安全感,却忘了这掌控本身,就是刺向他所爱之人的利刃。


    ……


    夜色深沉,别墅一片寂静。


    宁柔刚洗完澡,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换上了睡裙。


    掀开被子躺进去,还没闭上眼睛,卧室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清淡酒气混杂着微凉气息弥漫开来。


    裘寅泽回来了。


    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他径直走向浴室。


    很快,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宁柔闭着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绷紧。


    十分钟后,水声停了。


    裘寅泽带着一身更浓郁的水汽走了出来,但是那酒味并未完全散去。


    他没有回到自己那一边,而是掀开宁柔这边的被子,蛮横地躺了进来,手臂一伸,就将背对着他的宁柔整个圈进怀里。


    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喷洒在她颈后。


    宁柔的身体顷刻僵硬。


    “柔柔,”裘寅泽的声音沙哑,挟着些许醉意和近乎笨拙的示弱。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禁锢在怀里,声音闷闷响起,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好。”


    这声声“对不起”并未激起宁柔心底太多波澜。


    她闭着眼,没有回应,只是长长的睫毛在黑暗中微微颤动。


    裘寅泽察觉到了她的无声抗拒,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她揉碎。


    “我小时候,亲眼看着我妈妈从楼上跳下去,就在我面前,血到处都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的声音哽住了,话里是深切的无助。


    这个从未示人的,血淋淋的伤口,现在被他用最直白的方式撕开。


    宁柔的身体一颤,她倏地睁开了眼睛,黑暗里,瞳孔微微睁大。她从未听他说起过这些。她知道他母亲早逝,却不知是如此惨烈的方式。


    也从未想过,他偏执到令人窒息的掌控欲背后,竟埋藏着如此惨烈恐怖的童年阴影。


    “我发誓再也不要经历那种感觉,”裘寅泽滚烫的唇贴着她的颈侧肌肤,反复摩挲,带着寻求安慰的本能,“再也不要,不知道自己在乎的人在哪里是什么状态,会不会突然就没了。”他像抓住唯一的浮木,用力抱着她,“我只是太怕失去你了,宁柔,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这近乎绝望的剖白,沉甸甸的,压在宁柔的心上。


    她心疼他背负的沉重过往,心口一阵阵发酸。


    可是,心疼不等于认同,更不等于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