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年的婚约,三年的债

作品:《港夜浓情

    “抬头。”电话那头的话语简洁。


    宁柔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马路对面。一辆黑色宾利静静停在那里,后车窗降下一半,露出裘寅泽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依旧穿着西装,没系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正朝她这边看过来。


    裘寅泽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晚上才到?


    宁柔压下心头的惊讶,小跑着穿过人行横道,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熟悉的薄荷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立刻包裹了她。


    “不是下午才…”她小声问。


    “提前了。”裘寅泽打断她,示意司机开车。


    车子平稳滑入车流,宁柔很快发现,这并非回半山别墅的路。


    “我们去哪?”她忍不住问。


    “疗养院。”裘寅泽的注意力在膝上摊开的平板屏幕上,头也没抬,“今天约了周教授给你爸做一次全面评估。”


    疗养院?爸爸!


    宁柔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意外的惊喜淹没。


    转头看向裘寅泽,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几乎不敢相信:“真的吗?”


    裘寅泽这才侧过脸看她一眼,将她脸上的雀跃尽收眼底。


    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谢谢你。”宁柔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真心实意地道谢。


    没想到他会主动安排,更没想到他会亲自带她去。


    “没必要。”裘寅泽的视线重新落回平板上,“例行检查而已。”


    宁柔嘴角的笑意微微凝滞了一下。


    默默转回头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车厢里安静下来。


    她心里那点雀跃像是被戳了个小洞,慢慢泄了气。


    是啊,裘寅泽做这些,大概真的只是“例行公事”,像履行一份冰冷的合同条款。


    毕竟当初他亲口说过,愿意帮她度过难关,是因为她父亲早年曾无意中帮过他一把。


    不过她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有很多种报恩方式,裘寅泽为什么选择和她结婚。


    还是像陈叔说的那样,只是为了反抗老爷子安排的联姻,而她是个合适的挡箭牌。


    ……


    仁和疗养院。


    高级单人病房里,宁父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管线,脸色是一种长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瘦得颧骨突出。


    他闭着眼,胸膛随着呼吸机微弱的起伏着,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


    宁柔站在床边,看着父亲毫无生气的样子,心口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她轻轻握住父亲枯瘦的手,指尖冰凉。


    还是无法相信,那个曾经会把她扛在肩上,笑着说要陪她很久很久的爸爸,会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曾经温馨的家,早已物是人非。


    没一会儿,头发花白的周教授带着助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位护士。


    他先是对裘寅泽微微颔首:“裘先生。”然后目光温和地看向宁柔,“宁小姐。”


    详细的检查开始了,各种精密的仪器被推过来,护士们熟练地操作着。


    宁柔紧张地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跳动的数据屏。


    检查持续了很久…


    直到周教授摘下听诊器,走到裘寅泽和宁柔面前。


    “裘先生,宁小姐,宁先生的身体状况,和上次全面评估相比,没有显著的变化。生命体征维持平稳,但意识层面…依旧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对外部刺激缺乏有意识的反应。”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宁柔的心沉了下去。


    周教授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视线落在病床上的病人脸上:“不过,在长期的护理观察中,我们发现了一个或许可以称之为‘微弱反应’的现象。”


    她闻言抬起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裘寅泽眼神微凝:“说。”


    周教授的目光转向宁柔,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护理人员多次观察到,当在宁先生耳边,清晰地提到特定的人名时,他紧闭的眼角偶尔会渗出泪水。”


    宁柔隐隐猜到了答案,但屏住了呼吸。


    “一个是宁柔,另一个…”他停顿了一下,“是张雪岚。”


    “爸爸…”她失声低唤,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糊了视线。


    原来爸爸还记得她,还记得妈妈的名字,他是不是在等妈妈回来?可是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宁柔捂着嘴刚哭出声,一块深灰色的手帕递到了过来。


    她抬头,对上裘寅泽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固执地举着手帕。


    “谢谢...”宁柔接过手帕,低头擦了擦眼泪。


    裘寅泽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转向周教授:“治疗方案需要调整吗?”


    周教授摇摇头:“目前维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不过...”


    说着看了眼哭得眼睛通红的宁柔,“家属多来探望,多和病人说话,对恢复有帮助。”


    裘寅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头看向病床旁的监护仪上,那些跳动的数字曲线映在他的眸子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宁柔轻轻抚摸着父亲的手,小声说着最近发生的琐事:学校的课程、周末要参加的读书会、甚至天气...


    她多希望父亲能像以前一样,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说一句“我们小柔长大了”。


    但病床上的人始终安静地躺着,只有监护仪规律的声音证明他还活着。


    裘寅泽站在窗边,余晖透过百叶窗形成光影落在他脸上。


    看着宁柔单薄的背影,他眼神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走到她身后:“该走了。”


    宁柔恋恋不舍地放下父亲的手,起身的腿有些发麻,差点没站稳。


    裘寅泽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温热的手掌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温度。


    “小心。”他声音很淡,但手上的力道却很稳。


    等走出疗养院,夕阳已经西沉。


    宁柔回头看了眼这座白色的建筑,心里沉甸甸的。


    但她没注意到,身旁裘寅泽的眼神却一直落在她身上,眸色深沉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