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栀洗漱完从屏风后出来，已经换上了男子的衣物，只一头乌发尚且湿着，她低着头，拿半干的巾帕擦拭。


    往日这些活都是青杏做的，再不济在船上，也有入影和暗月帮忙。


    她一头乌发又浓又密，湿哒哒披散在肩头，仅凭她一人半天才擦得干。


    陆渊也没说话，示意姜栀在自己对面坐下，起身取了块干净的布帕过来，替她慢慢擦拭着。


    “我们明日便离开虹县去泗州，”陆渊低沉的声音令人心安，“白日去街上采买些要带的东西，有什么需要的写张条子给我。”


    姜栀点点。


    陆渊又道：“你的两个丫鬟打算如何安排？她们如今受了伤，怕是不能即刻动身。”


    姜栀也正在考虑这件事，“我想让她们先留在这疗伤，等好一些了再来泗州与我们汇合。”


    “嗯，我会派高溪看顾好她们。”陆渊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姜栀耳后的肌肤，指腹细腻微凉的触感让他动作微顿。


    夜已经很深，闹腾了大半夜，姜栀的脸色已经带了浓重的疲惫。


    陆渊加快手上的动作，直到替她将头发完全擦干后，才低声道：“好了。”


    然而前面的人却没有丝毫回应。


    陆渊垂眸去看，却发现姜栀已经支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渊笑了一声，俯身轻手轻脚地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边走。


    迷迷糊糊间姜栀睁开眼，看到陆渊锋利的下颌线，瞳色如同墨一般浓稠幽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姜栀对着他笑了笑，又支撑不住困意重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他们在虹县购置了些必需品，姜栀还让陆渊帮着买了不少药材。


    入影和暗月留在虹县养伤，姜栀和陆渊两人依旧租船出发前往泗州。


    不过短短一日的功夫，泗州便到了。


    还没进城，姜栀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城外到处都是带着洪水退去后的淤泥，泡胀的饿殍半浮在泥水里，露出僵直的四肢，腐臭气息弥漫，让姜栀差点吐出来。


    好不容易步入城内，却见街上到处都是流民，目光呆滞面容枯瘦，被洪水摧毁的房屋修缮了一半就搁置，只剩下残壁断垣。


    “这……”姜栀脸色苍白，一脸的不敢置信。


    “别动什么恻隐之心，否则被流民缠上你自己也脱不了身。”陆渊看到她视线落在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身上，出声提醒。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出沈大人遇难的真相，重启朝廷的赈灾，这才是对他们最切实有利的帮助。”


    姜栀收回目光，点点头，目不斜视地和陆渊来到主城区。


    主城区比外面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没有流民，被冲毁的房屋大多都修缮过，也没有那种死气沉沉的气息。


    两人来到一家医馆内，找到了正在里面疗伤的几个锦衣卫。


    “老大……”躺在床榻上的俞珺正要起身，陆渊对他暗暗摇摇头。


    俞珺立即会意，让换完药的药童下去，关上房门。


    “老大你怎么来了？京都那里怎么样了？怎么不传信给我，我好让人来接。”俞珺一迭声问了许多。


    陆渊沉声道：“此次我们先微服在周边打探些消息，再和当地知州联络。”


    有些消息，表明了身份反而不好查探。


    “你先与我讲一下当初现场的具体情况，沈大人究竟是怎么遇难的？”


    俞珺脸色变得冷凝，说的与当初萧玄佑告诉姜栀的并无二致，“那个时候现场十分混乱，所有人都在哄抢着粮食，士兵维持现场秩序，我和其他锦衣卫都守在沈大人身边，半步不曾离开。”


    “但是不一会儿就有流匪冲进人群，他们的目标不像是为了抢粮食，而是刺杀沈大人。”


    “他们有弓箭，又混在哄抢的灾民中间，我们投鼠忌器不敢下死手，反被他们冲散，沈大人也中了一箭，摔入身后的汴河中，杳无音信。知州大人也曾派人去打捞，但汴河太深水太大，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再加上沈大人本身就受了伤，又手无缚鸡之力，幸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陆渊又问了几句当时的详情，转头看向姜栀，“你有什么想法？”


    俞珺这才注意到陆渊身后的姜栀，她穿着男装俞珺一下子没认出来，但又莫名觉得熟悉。


    直到姜栀对着他笑了笑，“俞大人，好久不见。”


    俞珺反应过来，“姜大小姐？您怎么也来泗州了？难道您是为了老大？”


    陆渊方才还平静的脸色此刻黑沉得让人不敢直视，“别乱猜测，姜大小姐此次来泗州，只是为了沈大人。”


    俞珺想起来，姜栀已经和沈大人定亲了。若是他没出事，此刻说不定两人已经成婚了。


    他有些替自家老大感到惋惜。


    好不容易有个让老大这般上心的女子，转眼却成了别人家的媳妇。


    姜栀这才回答陆渊方才的问话，“我想去沈大人出事的那处地方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俞珺看了看自家老大，立刻点头，“好，属下这就派人带你们去。”


    汴河边上依旧苍茫一片，被冲毁的堤坝只是简单加固了下。


    之前搭建的用来施粥以及分发救济粮的棚子残破不堪地倒在那里。


    陆渊拿到了当初射杀沈辞安他们的箭矢，只可惜上面并没有什么明显标志。


    姜栀沿河走了一路，没有任何发现，心情不免有些低落。


    难道沈辞安真的葬身在汴河中，尸骨无存了么？


    “这条河往下是什么地方？”姜栀问带他们来此处的当地人。


    “再下去十几里只有一个小渔村，但那渔村之前也遭了水患，村子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虽然希望渺茫，但姜栀还是打算过去看一下。


    陆渊自然没有异议。


    叫了艘小船沿着河流往下，行至一处河湾，果然依着水势有一个破败的小渔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