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虎头的凶悍阴魂卫，喉间滚过一声低嗷，声线里掺着未散的戾气，却又压着三分怯意，连肩背都绷得如拉满的弓弦。


    它膝弯重重砸向冰冷石面，“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地面细尘扬起，就此半跪于地。


    虎头深深低垂，染着黑纹的耳朵向后贴紧，连余光都不敢往灵光中扫去。


    那容貌精雕玉琢、宛若谪仙的男子，正是幽空。


    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倦色，指节轻轻抵着眉心，眼尾泛着淡淡青黑。


    几缕墨发垂在颊边，却丝毫不减周身清贵。


    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如崖边劲松般不折，指尖无意识地轻捻袖角。


    那动作极轻，似在平复调息后的微喘，又似在思索后续安排。


    深邃眼眸落于下方阴魂卫身上时，薄唇微启，声音带着一丝刚运功后的沙哑，却依旧沉稳如磐石：“日后你便唤作金武虎。”


    “属……属下……谢主……主人赐名！”金武虎喉间发出粗重喘息，爪子无意识地抠着地面，指节状的骨骼泛着青黑，竟抠出细小的石屑。


    它刚全然吸收青岚谷青须长老的怨念魂体，又在幽空相助下吸纳了数十道散魂，此刻对新躯全然不熟，每说一字都似要耗尽力气。


    语声断断续续，虎头还忍不住微微发颤，额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黑汗。


    幽空眸光未起半分波澜，只微微颔首。


    他眼帘轻抬时，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阴影，那神态分明是早知晓这是适应新躯的必经之程。


    待其魂体与肉身彻底磨合，后续看守洞府、探查动静的琐事，便不足为虑。


    他抬了抬袖袍，广袖扫过地面枯骨，带起一缕微尘。


    目光未再落在金武虎身上，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起身吧，速去适应新躯，莫要耽搁。”


    金武虎依言起身，身形尚有些踉跄，每一步都似踩在绵软棉花上，脚下不稳。


    转身时周身鬼气亦随之晃荡，如墨烟般缠在它腿间，险些将其绊倒。


    它慌忙甩了甩虎尾，才勉强稳住身形，一步步挪向角落。


    幽空目送它退去，才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地面。


    那里铺着一层薄尘，还沾着几块碎裂枯骨，骨缝里嵌着的霉斑在灵光下泛着诡异的绿光。


    他却毫不在意，径直屈膝盘坐，双手结出引灵印，闭目调息。


    不过片刻，他指尖微微一动，周身灵光骤然亮了几分，如月华般漫开。


    原本苍白的面色渐渐泛起一丝血色，眉宇间的倦色如潮水般褪去，体内亏空的灵力也缓缓回升。


    这皆因他已修成引灵体，灵力恢复速度远胜往日，这才撑过数日损耗，未致灵力枯竭，最终成功炼成这具阴魂卫。


    若换在天地灵气充沛之地，他此刻定能恢复得更快。


    可这山洞本就荒芜死寂，灵气稀薄得几乎难以捕捉。


    能勉强支撑到阴魂卫炼成，已是侥幸。


    即便如此，他体内灵力也已然十不存一。


    纵使倚仗引灵体，想让灵窍全然充盈，仍需耗费不少时间。


    幽空睁开眼，修长手指从储物袋中捻出数块下品灵石。


    灵石呈暗沉灰黑色，表面布满细小裂纹，边缘还沾着些许泥土，正是最寻常的低阶灵石。


    他指尖凝起一缕灵光，借引灵体加持与自身强大神魂，如细针般精准牵引灵石内的灵气。


    不过转瞬，那几块灵石便失了光泽，化作簌簌黑灰散落于地。


    灰中掺杂的混沌浊气刚脱离灵石，便在幽空周身灵光的排斥下，如青烟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随着灵石耗尽，幽空体内灵力也恢复至圆满之境。


    他倏然睁眼，眼底幽色、碧色与精光交织闪烁，如暗夜星辰般夺目。


    目光转向角落的金武虎时，却见它周身翻涌的鬼气如墨色绸缎，时而凝聚成狰狞兽影，獠牙外露。


    时而散作点点幽芒，飘在空中又迅速回笼。


    那些被吞噬的魂体在鬼气中隐约显形：有的伸着枯爪挣扎，指缝间还挂着魂丝。


    有的发出无声嘶吼，喉间溢出黑血。


    有的蜷缩在地，似在承受无尽痛苦。


    却都被鬼气死死束缚，不得脱身。


    它身上刻满鬼纹、泛着黑芒的阴魂铠，正随着呼吸一收一放。


    铠面鬼纹亮起微光，将躁动魂体牢牢锁在体内。


    幽空见此，眉峰微蹙，指节轻轻敲击膝盖的动作慢了半拍，眼底闪过一丝沉吟。


    以金武虎这般适应速度来看，这具阴魂卫的魂体层次，大抵在准邪魂之间。


    若类比修士修为，其水准便是准凝元期。


    这般实力，凝元期修士踏入其鬼域，基本难以逃脱。


    即便对手是结丹期修士，若辅以阵法牵制，未必不能将其困杀。


    可若是遇上金丹期修士，便基本无望将其困住。


    纵使将其与阵法相合，或可勉强阻拦片刻，却绝难灭杀。


    更何况，这还是在不暴露他幽冥玄体与幽冥珠的前提下。


    若动用这两样底牌，以他此刻修为，倒有机会灭杀金丹期修士，可代价太过惨重。


    不仅自身必受重伤，更关键的是，一旦被雁氏家族之人察觉端倪，他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甚至可能重蹈前世被天下修士追杀的覆辙。


    如此一来，他的修为定会被拖累，无法安稳精进。


    待日后仙界开启，面对成千上万的仙界大军，乃至最终的吴天仙帝，便只能任人宰割。


    是以，幽冥玄体与幽冥珠，绝不能在世人面前显露分毫！


    好在幽冥玄体伴生的幽冥火，可借由朱砂、冥石等灵物遮蔽，化作寻常火焰形态示人。


    只是这般遮掩之法，还需他细细改良，方能在筑基修为下稳妥施展。


    而在此之前，他需先炼制出可遮蔽他人推衍的之物，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正当幽空思索至此，洞内温度骤然下降。


    石壁上未干的水珠瞬间凝成薄冰，连空气中的潮气都似要冻结，呼出口的白霜竟在半空凝成细小冰晶。


    金武虎周身忽然爆起一团刺目的阴寒鬼芒，无数魂体从它躯体中涌溢而出：或为人形，枯槁的手爪抓着虚空。


    或为兽形，獠牙上还沾着残魂碎片。


    或为虫形，翅膀振颤却发不出声响。


    它们皆张牙舞爪，发出凄厉尖啸，欲挣脱束缚逃离此地。


    可就在此时，鬼芒深处忽有一点金芒破体而出，如星火般转瞬扩散。


    金芒顺着金武虎的脖颈缓缓爬至虎头额头，与躯体深处的金芒遥相呼应，如染布织锦般顺着肌理蔓延至全身。


    所过之处，阴寒鬼芒尽数被覆盖，化作金芒下的淡淡黑雾。


    那些正欲逃脱的魂体，被金芒触及的瞬间便僵在原地。


    有的悬浮于半空，四肢还保持着挣扎姿态，瞳孔里满是惊恐！


    有的半身穿透石壁，石屑卡在魂体中，却再难前进一步。


    有的嵌在地面之中，只露半截躯体，枯爪还抠着石缝。


    甚至有几具径直定在幽空面前，狰狞面容离他不过三尺，腐臭的魂气扑面而来。